五原志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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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云开亭临别十问 牧龙溪游闻三叹

    上回说到,自龙裹崇霄始,至八诫庭方达盛世,再由启攻崇霄而致各族分立,及至代迟相争,般慈一行五人百里奔息方活其命。

    再说一行五人,自太蒙转出入得固国,于边陲之镇承平寻得一酒家,分主次而坐,言及出身,那伍长长者原姓吴名阔字长空,自言迟国宗新人士,少有才名,后至军中试剑,颠沛十数载,以至今日。

    那势若伏虎之人伍一,姓莫名通字开泰,竟为极北之人,为长空先生少时游历所领,随之至今。

    阔鼻环眼之伍二,姓百里名平字封海,空国东乡人士,本为空国一骑兵校尉,四年前被俘至此。

    而那唇若碧髓之伍四,姓解名书字立新,仪国北境昆门人士,尝游历山川,两年前于迟国引吭而歌,引得长空先生相闻,后入得此伍。

    叙过姓名,一番宴饮,般慈言及欲继往启学宫,众人祝顺,待得尽兴方歇。

    朝握利刃博生死,夕执玉樽谈古今,天下宴席无不散,四野苍木待逢春。

    翌日众人送行般慈,行至云开亭处,长空先生言有十事相问,遂邀般慈对坐,问曰:“租田亩而遇天灾者,当以宅相抵乎?”

    答曰:“以宅相抵断人祖业,不若以契相约,其定尽心事主。”

    又问:“旧友杀人而至,可报官乎?”

    答曰:“既为旧友,当同道也,不若资其金探其境助其一去天涯。”

    再问:“降军之将,可敬其乎?”

    答曰:“既为将,当尊其功。”

    再问:“吾有一弟,吝其财,吾知一途可进百金,当告之邪?”

    答曰:“当不告之,若果进百金,则苦以何报兄,若未偿其愿,必恼也。”

    再问:“少时得遇一知己,有约及其连理之日,当以百金贺喜,时移世易,吾家道微落,旧识平步青云,百金之言可易他物乎?”

    答曰:“少时知己,意合之言,当一全旧约,断刃亦可定山河,破镜无有再圆时。”

    再问:“吾尝仕将军府,事文书之事,诸年六月几无文事,共事者皆趁此假归,唯一人未曾依此便利,何也?”

    答曰:“仕将军府者当为世之智者,应思及事出意外遂未自便。”

    再问:“吾有一友,好文章,得赞文星乍起,现得闻工事有缺无领事者,以致军前失利,可弃文从工乎?”

    答曰:“墙有一损,可弃文一日而补之,国有一亏,弃文一生以补其缺,实乃大义,当果决之。”

    再问:“吾尝事一主,颇精明,然其好乐,后偶得伶人一组,得其乐而废其事,当若何解?”

    答曰:“食人禄忠人事,吾当直斥伶人毁主之志,其后之事由主定之。”

    再问:“仲有将星,及其古稀,子孙绕膝,可谓怡然乎?”

    答曰:“仲,四战之地,北接仪、方,南连迟、固,西通于空,东邻于启,若为将星,力不能战则言传身教,身不能动则著书以授兵阵,可为柱石。”

    待闻此言,长空长笑而起,抽出烟斗,拔其头尾,抽其芯去其表,竟为翠玉之笛,交之般慈,曰:“汝解吾惑,长空身无长物,此笛权当回礼。”

    般慈曰:“此乃先生烟云之乐,般慈安敢窃取。”

    长空行往亭外,摆手笑曰:“区区烟草,弃之何难?”

    待与开泰众人相合,回身遥喝:“雾沉青溪掩四野,风起山岗游八方。既可随溪入沧海,何羡凭风越巍山。”后领众人回往镇中,般慈收回翠笛往北而去。

    长空一行回往镇中,方坐下,开泰问曰:“先生言有十问,何故九问而止。”长空笑曰:“十惑已解,何须再问?庸吾笛已得其主,诸位,当为其时矣。”

    再说般慈,云开亭一别,一路辗转北行,自固北平原越长固山脉入得启境。

    长固山为启固之境,启自崇霄之会始以礼仪之首为居,启元一零七年,公冶成以海商聚诸人才,又收流落水匪起事定国,与启盟约为其南面代国屏障,遂此山脉易名长固,共建宗庙以葬冠冢而示友好,又得名葬龙岗。

    般慈及此适逢祭渊会,每年六月初六,启固相约互祭冠冢,时年值启公子信文固公子行往祭先祖,值此启固盟约之会,两国文人各表祭文以示其才。

    般慈得闻此会,心向往之,及至长固,只见得阶梯层叠,状若人海,行至路口,忽记得长空临别诗,雾沉青溪掩四野,风起山岗游八方,再看路口,竟见有一小道,蜿蜒而下。

    遂转小道而去,雾起枫林,溪流婉转,好一幅怡然之境。

    忽闻得山野传来吟喝:“崇霄古道今犹在,玉河漫柳无人裁,叹乎山河;彼时礼典仪五方,今日各论踞一城,叹乎文术;不现五谷祭七神,只见两季收四租,叹乎民生。”

    闻得此声,般慈随溪入雾,只见一小桥,桥后有一亭,亭有一人,手执一担,担有柴一挑,此人一幅渔樵样,两袖游雾中。

    见得此人,般慈亦喝曰:“岂不闻太蒙风卷松,固北水携蒲,何叹山河?岂不闻术论十法策,四圣五言书,何叹文术?岂不闻富波鱼潮涌,南疆杏初花,何叹民生?”

    那渔樵模样之人听得此言,笑曰:“小友高见。”担柴而去。

    翌日,般慈再往此亭,只见昨日之人一蓑一桶一杆,垂钓枫溪,般慈笑问:“水浅溪急,可有饵之者乎?”蓑翁笑曰:“小友通透。”再无一语。

    又一日,般慈又往,今日此人一身长衫,正于亭中抚琴。

    琴音悠悠正若水越清谷,抚石越林,渐入深潭,终归平静,般慈听得此处,只觉琴声似止却心有怅然,不禁请出庸吾,随心和鸣,此萧声一起,恰若清水洗潭石,薄雾携泉音,随风入深林,畅游牧龙津。长衫者闻得此声,亦喜不自胜,自抚其琴,琴箫和鸣,竟至申时方止。

    长衫者这才细细打量,片刻笑曰:“古有海潮云生曲,今日清溪雾林音,得遇小友实乃人生幸事,不若往吾家中稍坐,再论其他。”般慈从之。

    般慈随此人而行,但见得林深不识径,荒草掩其行,折转三刻,忽入一林,枫夹溪岸,溪转为潭,叶随风落,草携露舞。岸泊一阀,随潭而上,溪止于涧,遂弃阀,攀石而过,见一崖,崖下一谷,举目而望,谷中民居沿山次第展开,溪水绕村而过,名尚村。

    及至山腰一户,二人宾主而坐,言及出身,原来此人姓章名潜,仲国连丘人士,早年立志从军报国,后不喜军中龃龉,逃军而走,转为游侠行走仲启,直至得遇易公,入此世外之地,牧日月六载有余。

    易公,名昭,仲国贵族之后,祖易无闻,官至仲上将军,后又领明军堂祭酒,著十六营式,名震东原,父易朗,易家嫡次子,官至司空,著十法策,昭为朗嫡次子,于启元二四零年及冠出西阳城,先往启学宫,不足一年辞而北去,盘桓四载有余,历九国河山,二四六年入此村来,此后以此为据。

    翌日,般慈自往村中行走,见有一小童,骑牛而过,口中念念有词,不禁问曰:“牛可知汝之乐乎?”

    小童下牛牵行而来,答曰:“牛不知小弟之乐,小弟以牛不知小弟之乐为乐也。”

    般慈以为奇,问曰:“何乐也?”

    小童曰:“辩圣王良王通玄先生曾言:‘马不知人言而能辨其喜乐,何故知之?驯马之利也。’今弟语之于牛,牛知或不知小弟之喜乐,皆为小弟之乐也。”

    般慈携小童至树下相坐,问曰:“吾观汝不过六七之岁,竟知辩圣通玄先生,可谓见识广博也。”

    小童起身乐道:“小弟安论见识,不过听得易公言及于此,些许杂想,先生且自去,小弟尚需牧牛,不可久伴先生。”

    辞去小童,般慈感叹:“稚子知理至此,易公真仁义也。”

    又一日,般慈行至溪之下游,见一工坊,坊中锤声似鼓,竟隐若风雷,沙游杨林,突闻一声水响,锤声更疾,似金戈铁马声,至金瓶乍破戛然,却余音未止。

    般慈叹绝,迈步入坊,左右各陈器具,式样各异不一而同,见其形制,极简至繁,可谓玲琅满目,忽见左侧器具之中有一长剑,剑身似有两段,前段剑身突窄,不禁惊叹:“此剑莫非乃刺仪王心剑耶?”

    其身后有人答曰:“不过一铁器耳,心剑之名非吾予之。”

    来人身长八尺,面若刀削,身若磐石,正是此间主人李章,父李翰乃三大名匠之一,擅巧工,仪王子仲苏于启元二三零年战仲国时,以雁翎啄山弓一箭伤仲王昆吾逸,李翰由此闻名于世。

    然其晚年受迫锻玉水涤音剑,此剑为太叔苏佩剑,太叔苏擅音律,仪王遂巧为心思,令李翰锻得此剑,此剑身若白玉,却流光似水,正合玉河之意,其中机关巧妙,舞剑之时随之起乐,若水涤青石,太叔苏甚好以之消遣,因此允仪王入幕,玉水涤音剑亦传为佳话。

    然李翰不以为然,翰研巧工数十载,尽锻杀人之兵,玉水涤音剑却以美传名,已成翰之心结,封炉终老,世人却误以为翰因已至巧工之顶而退,遂郁郁而终。

    李章为壮士段渊锻心剑刺仪王,段渊献剑仪王,细刃藏于宽刃之中,演示之时触发机关,细刃弹出,几刺仪于殿,岂料仪王因甚喜过激兼年事已高,竟突发心疾而倒,逃得此劫,段渊囚于仪鹰山水牢,心剑却几经辗转又回往李章之手。

    心剑刺仪王之事颇为轰动,各国之王因之均衍出解剑面王之令,心剑名噪一时,而锻造之人却无迹可寻,今日般慈竟得遇于此,可叹世事机巧,亦可见尚村面似世外之地,实乃牧龙之圃也。

    般慈于村中盘桓多日,见得奇人无数,感叹实可谓人杰地灵,然其心向启学宫,遂往章潜辞别。

    潜问曰:“小兄村中游得多日,可有所得乎?”

    般慈答曰:“村名尚,确如其名,恕入得此村以来,自幼及长,均昂扬向上,实可谓牧龙之所也。”

    章潜邀般慈相坐,待茶汤沸,方又问曰:“小兄何不一叙,韵海路遥,不在乎一时也。”

    般慈恭敬曰:“不过一时之感,若兄不弃,且听小弟道来。此村掩于枫与溪,然村中众人各擅其好,弓马兵策,文辩法治,农铸器械,可谓包罗万象,六岁稚子知世事之礼,古稀智者好著书之乐,若世间均为如此乐土,何愁盛世远乎?”

    潜大笑曰:“自吾入村以来,业已习以为常,不曾想如此闲谐何来,般慈汝有此见地,不若再盘桓几日,易公此去三月有余,当得归矣。”

    般慈从之,遂又行寻访,又七日,章潜告之易公返,便往访之。

    天微雨,着一蓑掌蒿循溪而上,溪岸渐窄,岸石沾润而黛,林吹雨而飒,石径披沥,天青覆云,拾阶而上,忽闻得风携锵声至,雨带渺渺声,又数十阶,至一坪,坪中有竹台,台中一人正舞剑吟诗,细水如帘不见奇人之貌,凄草打雨只闻飘飘词声,词曰:“岂惧风雨袭孤山,叶作蓑衣剑作胆。竹台青衣荡凄帘,何来?腾龙安忍困浅滩。溪啸夹岸泉石迸,方醒,入眼只得千山重。回神零乱水犹寒,罢了,不过一场雁游梦。”

    词罢剑止,似闻一声叹,奇人方回转过来,只见此人实可谓剑眉星目,脸方颌正,却是一番正气凛然,正是易公易昭。

    昭自雨中行来,水涤青衣,又顺之往下,真好似沐雨而来,片水不沾身,昭邀庐中稍坐,般慈笑曰:“易公既喜此天珠,小子亦愿于此敬陪。”昭喜,遂携般慈往坪边,只见坪边山崖似削,崖下溪急潭深,青石嶙峋,却是一方妙境。

    十问解惑得庸吾,三叹相回雾林音。尚村福地瞭盛世,浮游坪上闻剑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