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句话，从两人口中说出。

    曾芷眼中已满是怒火，但她却不敢有丝毫的轻举妄动，这不仅仅是碍于小镇的规矩，同样是因为她打不过花都。

    阳城花公子，可不是一个花架子，也并非只会花拳绣腿，他是有真本事在身的。

    所以，曾芷选择了忍耐，但花都却没有就此打住，既然能忍一次，那就能忍第二次。

    他有恃无恐，嘴角微笑愈发浓郁，转头看向秦川，笑着说道：“瞧瞧，虽说不是条咬人的狗，但这般能吠，想来丢去看家护院吓唬人定是不错的，只是可惜咯。”

    “可惜什么？”秦川很配合的问道，两人默契十足。

    “可惜本公子从来不养母狗。”花都轻摇折扇，轻描淡写。

    小院一时陷入沉默，板凳上的李秀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心开口辩驳几句，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怔怔的看着秦川，不曾想到他胆子竟这般大，本以为自己拜入仙宗，从此便能高人一等，可如今看来，秦川比自己要强太多。

    李秀又转头看去，只见曾芷的胸脯剧烈起伏，她的内心并不平静，但面对如此羞辱，她却依旧没有发作。

    曾芷抬头望着天，心头再次蒙上一层阴霾，距离下雨怕是还要许久。

    “我们走。”

    时候还不到，她只得空手而归，恨恨离去，李秀瞧着她的背影，怔了一下赶忙跟上，临走还不忘捡起地上那锭金子。

    “啧，蠢货。”花都瞧着曾芷的背影，淡淡嘲讽道。

    随后，他转身看向秦川，笑着问道：“如何？轻甲可还好用？”

    秦川点了点头，再一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花都，这次眼中神色自是不同。

    适才从曾芷的口中得知，花都乃是阳城的大公子，那他的身份与地位定然都极高。

    要知道，阳城可并非是大虞境内的一座普通都城，背靠着的就是天下第一宗的太清宗，一旦跟阳城扯上关系，那必是绝非一般。

    “好用便好，放心，我不是来催债的，银子不急着还，这次是真恰巧路过。”花都摊了摊手。

    秦川面露狐疑之色，道：“这大清早的……”

    “大清早风景好，既然来了清泉镇，自是要赏一番景。”瞧他不信，花都解释了一句。

    这话一出，秦川忽然想起了程先生说过的话，他貌似有半个学生，也很喜欢游山玩水啊，难不成就是花都？

    “你跟程先生是什么关系？”秦川没有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程师与我，自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花都笑着回答，眨了眨眼睛。

    果然如此。

    秦川愕然问道：“所以这就是你帮我的第二个原因？”

    “是，也不是。”花都先点头，后摇头。

    秦川一阵脸黑，卖关子的人最是可恶，但看花都这样子，显然并不准备说。

    “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吃点？”秦川舀了一瓢水，顺口问道。

    花都轻摇折扇，缓缓摇头，笑着拒绝道：“我看还是下次吧，今天可不是个好时候。”

    说话的时候，他还朝院外努了努嘴，秦川顺着看去，只见一道飒气十足的身影正顺着青石小路缓步而来。

    饶霜依旧是那副打扮，精干马尾垂落腰间，配两把飞剑，一霜降，一惊蛰，锋芒毕露，极好看。

    瞧秦川这幅模样，花都轻啧一声，道：“啧，看来我不留下吃饭，果然是对的，美人再好，亦不如山好水好啊。”

    话音落罢，他不再继续停留，转身潇洒离去，正好与饶霜交错而过。

    饶霜不曾看他一眼，径直迈步跨入小院，明亮的眼睛看向了秦川。

    “你怎的来了？”秦川问道。

    “恰巧路过。”饶霜淡淡回答。

    秦川额头爬上几根黑线，怎的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这么回答，自家住在小镇偏僻之地，哪里有这么恰巧？

    不过，他未层纠结，而是开口问道：“可曾吃过饭？”

    “还没。”

    “一起吃点？”秦川发出邀请。

    饶霜没有拒绝，欣然点头答应。

    “你先坐会，马上就做好。”秦川摸了摸后脑勺，笑着说道。

    “嗯，行。”

    饶霜微微点头，自个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语不发，静静的看着秦川忙里忙外的身影。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他既不去看她，那她便来看他。

    就是这么简单，且直白。

    ……

    一屋，两人，好几个碗。

    秦川做的早饭很寻常，跟以前一样一般无二，稀饭馒头就咸菜，唯一的区别就是多了一盘野猪肉。

    “家里没什么好吃的，你且将就将就。”秦川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不将就，这很好。”

    她笨拙的拿筷子夹了一块肉，吃罢后极认真的道：“你做的饭很好吃的。”

    听到这话，秦川嘴角微微翘起，荡漾出了一抹幅度。

    少女认真的样子，同样很好看。

    “你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常来。”

    饶霜轻轻颔首，随后两人便开始各自扒饭，一时之间沉默无言。

    饭桌气氛似乎有些尴尬，跟上次却是不同，秦川暗自思量着，这种情况下貌似自己得主动找话题。

    于是乎，他忽然轻咳一声，说道：“我听说王岩在你那儿，他以后就算是入妖族了？”

    闻言，饶霜抬头瞧了他一眼，回答道：“没错，他将来会走妖族一脉的修行路，在这方面有不错的天赋，可能会有一番大成就，如今正由我族里长辈教导。”

    秦川深以为然的点头道：“我一直都知道他是个天才。”

    这不是对自家兄弟的无脑吹捧，而是秦川这些年的亲眼目睹。

    清泉镇上所有的狗，无论是大是小，不管有多么凶猛彪悍，但凡见了王岩都会变得极温顺，极乖巧。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知道，王岩肯定是个天才，再不济也能混个狗王当当，反正不是一般人。

    “妖族和人族，应该没有什么不同吧？”秦川随意问道。

    饶霜眉头微微挑起，随后又缓缓平落，她淡淡道：“自古人妖不两立，这可不是一句空谈。”

    话音落地，秦川沉默无言，这句话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听到，先前所见更是证明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清泉镇背靠琅山，琅山很小，但它所在的十万山脉很大，纵横足有数万里，占据着大陆的西方，妖族大多便生活在此地。

    在过去漫长的数万年时间里，人妖两族已经发生过不知多少次冲突，爆发过多少场大战。

    虽说现今万妖国那位不世出的绝代女王，跟天下间最强大的国度大虞皇朝签订了所谓的和平盟约。

    但是，盟约向来都只是一张纸，只需轻轻一戳，便能将其戳破。

    表面看似和平，可实则私底下早已暗流涌动，双方都心知肚明。

    如今天下各宗齐齐汇聚清泉镇，可谓是鱼龙混杂，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火药桶。

    这个火药桶之所以现在还能维持平静，是因为国子监程理定下了规矩。

    大家愿意给程理一个面子，更愿意给国子监那位仙人大祭酒一个面子，所以大家愿意等。

    等老天爷下雨的那一天。

    但在此之前，各宗不介意寻个机会把妖族先踢出去，既是眼中钉肉中刺，又何必留什么情面？

    无论是大虞神宗的三境修士周洪良，亦或者是玄阴神宗的人，都对饶霜抱有相当大的敌意。

    没人希望看到妖族多一个天才，更不要说是饶霜这样的天才。

    而现在，或许还会多一个得到大天狗传承的王岩。

    中途陨落的天才，从来不在少数。

    秦川清楚的知道王岩接下来定会遇到很多危险，但他却帮不上什么忙，而且还自身难保。

    他毕竟不是修行者，只是一只在地上努力攀爬的蚂蚁，争取着有朝一日能与天上雄鹰比肩。

    这个过程，注定会极其艰难，且相当漫长。

    这顿简单的早饭便这般简单的结束了，等秦川收掉碗筷之后，饶霜忽然说道：“你的那块龙涎香呢？”

    “在这儿。”秦川从角落的一个小巷子里取出龙涎香，放到桌上。

    这自然就是裴广龙在小镇的机缘，如今他死了，便顺理成章的落在了秦川的手中。

    除此之外，还有好几锭银子，和一瓶能够恢复伤势的回灵丹，这些都是战利品。

    “龙涎香是我妖族之物，算得上一件不错的灵宝，催动之后可释放香气跟烟雾。

    香气入体，惑乱人心智，削弱人灵力，烟雾弥漫四周，亦有阻碍视线，屏蔽感知的效用。

    但你尚未开辟神桥，不曾踏入修行，无法以灵力催动，空守半山却不得其门而入。”

    饶霜把玩着龙涎香轻声说道，秦川顿时恍然大悟，长见识了。

    原来灵宝需要灵力催动，并非随便一个人都能用。

    虽说他现在已经修行天命呼吸法的第三层，可以吞吐天地灵气淬体，但是灵气却并不能为他所用。

    “我可以留一道剑气，如此你便能提前用之。”饶霜既然主动提起龙涎香，自是会帮他一把。

    闻言，秦川顿时面露喜色，要是能用龙涎香这件灵宝，那他的实力又将得到提升。

    他没有跟饶霜客气，高兴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饶霜没有回答，她已经开始向龙涎香内灌输剑气了，这是妖族独有的秘法，轻易不可外传。

    良久，只见一块块细小的不规则石头渐次脱落，露出了龙涎香的本来面目，竟是一枚圆滚滚的珠子，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

    青石板上，饶霜渐行渐远。

    站在门口相送的秦川瞧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世道真的操蛋。

    饶霜长得跟人无异，说的也是人话，吃着馒头就咸菜，能喝寡淡如水的稀饭……

    她怎么就不是人，是妖呢？

    是人是妖到底由谁来决定？老天爷吗？

    那这个老天爷，果然是真他娘的操蛋，贼他妈的不讲道理。

    秦川不会试图去讲道理，当饶霜身影消失在视线中时，他便干脆利落的转身，背上两捆柴火，出门而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等着天上掉馅饼的人。

    既然机缘不来找他，那他便去找机缘。

    偌大的小镇，那么多口井，总有适合他的修行法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