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一声，水花溅起。

    冰冷的井水瞬间将两人合拢包裹，秦川顶着他往更深的井底坠落而去。

    赵昌云抬起胳膊，用肘部重重的击打在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但秦川紧紧的咬着牙，就是不松手。

    幸好这是在水底，深处强大的水压减缓了击打的力道，使得落在背上并没有那么痛。

    坠到足够深度之后，秦川灵巧的转了个身，绕到赵昌云的背后，双手箍住他的肩膀，奋力在井壁上一蹬，推动他超前冲去。

    赵昌云根本无力阻止，他的水性远没有秦川来的好，甚至他根本就不会游泳。

    不过对一位仙师来说，游泳这项技能学来着实有点多余，体内神桥开辟之后，呼吸就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

    但是，赵昌云现在的状态依旧很不妙。

    适才秦川用破灵弩伤他体魄，虽只是入肉三分，并未对五脏六腑造成影响，但是却损了他的气机。

    这是修行者最忌讳的事情，三境强者周洪良便是因为气机被锁，这才落了个尸首分离的下场。

    如今赵昌云一口气只剩半口，在这半口气用尽之前，他必须上井，否则必然会死在这暗无天日的井底。

    而且修行者的半口气，跟俗世凡人的半口气自是有所不同，远远要长出许久。

    赵昌云有信心在这半口气用尽之前击杀秦川，而且就算击杀不得，他一个俗世凡人必然会更快溺亡而死，这也不算是坏了清泉镇的规矩。

    换言之，在入井的那一刻，秦川就已经必死无疑，真是给自己选的一处好坟墓。

    赵昌云的心底一瞬间闪过诸多心思，同时他身体动作不停，反应极快，伸出双脚蹬住井壁，阻拦自身去势，同时屈肘后撞。

    不曾想，这一肘竟是撞空了。

    赵昌云脸色微变，仰头看去，只见秦川不知何时竟溜到了自己的头顶，他的身躯呈现诡异角度，胳膊正好卡在脖颈处，显然是想要把他勒死。

    秦川的确是这么想的，可他低估了一个二境修士的恐怖，只听砰一声，裹挟着滚滚灵力的一拳以无匹速度打向自身腹部。

    双臂瞬间脱力，秦川整个人重重的撞向了一旁的井壁，嘴角已经溢出鲜血。

    赵昌云欺身而上，单手擒住他的右臂，控制住他的身体。

    紧接着，如雨点般的击打倾泻而下，肩、肘、拳、膝无所不用其极，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秦川。

    他的每一次出拳都是巨大的损耗，仅剩的半口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失。

    可秦川的生命力却超乎了他的想象，极其的顽强，且他气血出奇的蓬勃，裸露在外的皮肤呈现灼热的赤红色。

    秦川早就开始运转呼吸法了，但他的身体依旧有多处不可避免的迸发出了鲜血。

    不过他没有放弃，一直都强忍着身体各处传来的剧痛，咬紧牙关等待机会出拳反击。

    秦川的眼神非常坚定，他深刻的感受到了俗世凡人与仙师之间的巨大鸿沟，但这并未消磨他的意志，反而进一步激发出了他对修仙的渴望。

    他日后还有一件天大的事情要去做，所以他今日绝对不会死在这里！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赵昌云的攻势明显缓慢了下来，他的眼中充满骇然，心底满是难以置信。

    过去了这么久的时间，秦川没被他打死也就算了，怎么还没溺死？

    他到底获得了何等的逆天机缘？

    赵昌云骇然，但他却不能继续待在水中，半口气即将用尽，不管秦川是死是活，他都必须上井。

    他松开手，秦川顿时无力的向深处坠落，赵昌云最后瞥了他一眼，随后奋力向上游去。

    不曾想。

    恰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只手好似鬼魅般忽然出现，一把抓住他的脚腕，赵昌云低头看去，只见满身鲜血的秦川冲他咧开了嘴，无声一笑。

    事先藏在口中的黄纸被秦川咬碎，纸中包裹着的回灵丹瞬间化开，一股清流充斥四肢百骸，适才的伤势开始火速恢复。

    秦川运转天命呼吸法，体内气血滚荡，别在腰间的斧子不知何时落在了他的手中，紧接着狠狠的落在了赵昌云的腿上！

    鲜血瞬间逸散而出，气机耗尽的赵昌云被他重新拽入水底。

    秦川的斧头一次又一次的落在他的身上，赵昌云顾不得惊愕，下意识的挣扎。

    直到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他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浓浓的畏惧。

    他畏惧死亡，但更畏惧秦川。

    此时此刻，他身处俗世，命不由己，他才是匍匐在地上的蝼蚁，甚至......

    远不如蝼蚁。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寂静的夜晚下，更寂静的小院里，忽然有一只手，重重的搭在了井口。

    随后，秦川手脚并用爬了上来，他翻身躺在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任凭如水月光洒在脸上。

    良久之后，他方才恢复，起身低头静静的注视着井底，冰冷的井水沾染着鲜艳的红。

    秦川重新将伪装盖上，随后转身朝屋内走去。

    今夜他占据地利人和，先偷袭后换命，靠着自己远超常人的憋气，以及天命呼吸法带来的强悍体魄，这才将赵昌云杀死。

    至于损他气机，逼着他只剩半口气，这当然也在秦川的计划当中。

    白日里他在小巷尽头，可并非只跟饶霜唠了唠家常。

    哪怕并无天和，那又能如何？

    ......

    翌日，天尚未亮。

    小镇的另一侧，中年道人闭目盘膝，忽而淡淡开口询问道：“昌云可曾回来？”

    门外顿时传来另一名弟子的恭敬声音，“禀师尊，昌云师兄还未曾回来。”

    随后小院陷入安静，又过了些许时候，极遥远的天际已经泛白，中年道人再次闭目询问道：

    “昌云可曾回来？”

    门外依旧传来同样回答，中年道人猛的睁开眼眸，神光乍现，气势顿时升腾而起。

    “师尊，要不弟子前去寻一番？”

    侍候在门外的裴广龙试探性的出言问道，而他话音刚落，小屋房门忽然洞开，中年道人沈西元迈步而出，面色无喜无悲，淡淡道：

    “不必了，昌云估计回不来了。”

    裴广龙身体一僵，面露难以置信之色，失声道：“难不成师兄他......”

    沈西元淡淡的点了点头，似乎并未因为弟子遭遇不测内心有所波动。

    “你随为师走一趟。”

    话毕，他率先迈步出了小院，裴广龙自是不敢怠慢，按捺下心底不解，快步跟在了他的身后。

    这一路上，裴广龙也不敢询问师尊要去何处，两人不曾走多久，很快便来到小镇最中间的老龙井，随后沈西元顿住脚步。

    老井还未曾化龙，沈西元自是不会多看一眼，他看的是老龙井另一侧缓缓走来，背着两捆柴的少年。

    秦川同样停下脚步，伸手拔出腰间的斧头，紧紧攥在手中。

    沈西元无喜无悲的看着他，秦川以平静目光回应。

    “你很不错，我承认当日我的确看走眼了，竟未曾能够发现那桩机缘。”沈西元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老眼昏花，的确就是这样子的。”秦川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一语落罢，气氛再次陷入了诡异的安静，裴广龙的手心已经满是汗水，他能很清晰的感觉到沈西元散发出的恐怖气息。

    显然，沈西元虽然看起来无喜无悲，但他的内心并非像表面一般平静。

    良久之后，恐怖的气息缓缓滑落，沈西元继续淡淡开口。

    “我虽不知你是如何设计害了昌云，但你已经注定时日无多。”

    他看秦川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但是秦川的神色依旧无比认真，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我比你年轻，而且年轻很多。”

    比你年轻，那自然就会比你活的更久。

    秦川看他的眼神，同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