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艾茵(Ayin)。”

    “性别？”

    “男性。”

    “年龄？”

    “二十，大概……”

    在闪耀的白炽灯下，艾茵和冷酷无情的都市执法者们重复着不知道进行了多少次无趣谈话。

    这些几乎将自己改造得完全没有任何人性的家伙总是习惯于这般繁复而无用的[必要流程]。

    “那么，艾茵先生，请问屠戮您对圣缪斯艺术学院方面指控你袭击其一百三十五名师生，并直接造成七十八人死亡，五十七人间接死亡这件事有什么异议吗？

    你可以保持沉默，但你接下来所说的话都将成为[审判庭]审理本次案件的罪证。”

    沉闷的严肃话语自执法者那厚厚的铁质面具下传出，其间还夹杂一种令人不适的轰鸣声——那是有些破损的装甲炉心在制式动力铠中运转的噪声。

    和全副武装、身高两米以上的执法者相比，艾茵不算瘦弱的体型此刻却显得如此淡薄。

    这位来自废都底层的医生有条不紊的指出执法者语言中的错缪：

    “其一，并非是我袭击它们，而是它们意图袭击我的[孩子]，我只是正当防卫而已。

    其二，这位不知道姓名的执法者先生，我没有杀人，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承认那些东西可以被称为人类……”

    他的声音是那么平静又是那么从容，像是午夜里咏唱诗篇的吟游诗人，仿佛即将迎来无情审判的人不是他自己那般。

    感受道艾茵话里话外中的那份优雅从容，都市的监察者一时间竟然以为他没有犯下任何罪责。

    但结合资料中那无可辩驳的犯罪证据，他只能用冷酷无情的语气宣判着最终的审判结果：

    “抱歉，艾茵先生，根据在场目击者的供词，我们很遗憾的告诉你，你被捕了……”

    “呵呵……”

    艾茵口中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轻笑，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不可查的嘲弄和厌恶，他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

    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所谓的正义并不总是站在真相这边，也不知道他们分润给了那些大人物多少利益，才能让审判庭那些死板至极的家伙做出这种程度的退让。

    呵呵，想必至少是割了一块肉下来吧，不过想想也正常，带着二级污染物进入都市，并造成大量高价值人员被污染……

    一旦这件事败露，那可不是割肉能够解决的了，即使是公司那群逐利的猎犬也不会偏袒他们。

    于是艾茵在执法者危险的警惕目光中推开那扇厚重的合金门扉，一缕灿烂的晨曦穿过层层封锁透进这间沉闷阴暗的审讯室内，照得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

    而在这片璀璨的光辉中，一位身着华贵白衣的圣洁天使正脚踏着晨曦踱步而来，似乎要为这位无辜的“罪人”到来救赎。

    看着光芒中那位面容精致的圣洁少女，艾茵原本有些低沉的嘴角微微上扬，但紧接着有眉头一蹙，用略微不满的语气说道：

    “你迟到了……”

    “咳咳……看来你的判决结果出来了？哼！看你的表情我大概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真是些令人作呕的蛀虫。”

    莱茵那直截了当的话语，微微来迟的少女心虚起来，那一双如红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眼眸中流露出了些许手足无措的慌张。

    她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她迟到的原因，毕竟因为路痴而导致迷路什么的，也太丢人了吧！

    感受着艾茵话语中隐隐透露出来的几分责怪，少女急中生智，急忙转移起了话题：

    “所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正式加入我们？你知道的，我们能够很轻松摆平这件事。”

    见状，艾茵嘴角上扬的弧度更加明显了，那份温和的笑容中露着几分狡黠，宛若一只偷鸡成功的小狐狸。

    恰到好处表达出来的不满能够在双方谈话中占据些许优势，尤其是对方有错在先的情况下——此乃艾茵赖以为生的话术。

    虽然不知道目前有什么用处，但提前占据优势总是好的，这是他混迹于废都底层磨炼出来的本能。

    艾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而后像是漫不经心般随口一说：“难道我还有其他选择吗？”

    那宛若闲谈风语调结合艾茵那俊美脸上流露少许慵懒仿佛只是少年随手的无心之举。

    “……”

    珈百璃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空中挥洒的日光沉默良久，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凝视着少女稚嫩的脸庞，艾茵用真诚的语气对着纯白的天使宣告着自己的选择：

    “那这件事就麻烦你了，珈百璃(Gabriel)小姐。”

    艾茵自然是笃定对方可以轻松解决这件事，毕竟当他第一眼看到少女的时候，他就知道：

    ——对于她来说，前往那至高无上的审判庭解决这个麻烦不比前往自家后花园散步更加困难。

    先不说对方身后的存在，光是那一身象征着曙光权威的圣洁白袍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穿上的。

    曙光教会是都市中唯一合法的信仰和教育机构，他们信仰并不是什么神明，而是人类泛意识[雅威]以及人类文明本身。

    其最终目的就是创建一个公平正义的理想社会，其中每个人都有平等的机会和权利，并且没有人受到歧视或不平等的待遇。

    他们将它称之为[地上天国·乌托邦]或者[至福乐土·伊甸园]，为此他们兴建学习、记录图书、培养人才……只为追求那片属于人类的乐园。

    “我很荣幸在此刻宣布，我们将人的荣耀从神明手中夺回，我们可以骄傲地宣布，是人类创造了神明，而非是神明创造了人类……

    如果你想要把信仰交给什么存在，朋友，那请先叩问自己的内心，告诉我，祂们给了你什么？”

    ——曙光枢机主教·力场学派大魔导师·数学家·物理学家·艾萨克·牛顿。

    并非是教会需要信仰，而是人类需要教会，与其将人类信仰交托于那些非人之物，白白浪费。

    不如由教会将它们转化为了人类进步的资粮——都市中那些看似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清洁能源。

    那是都市运行的柴薪，是人类在这片末日废土赖以生存的根源。

    因此，教会掌控着联合公司中象征着[能源]产业的[曙光能源]，是都市的实际掌控者之一，掌控着学识之都·浮空圣城·耶路撒冷。

    在曙光教会中，神甫和司祭们身处黑夜星辉袍，群星象征着人类文明中涌现出的英杰，黑夜象征着文明进步中的波折，同时也象征着天国中[圣灵的阶级]。

    曙光主教们则身着七彩虹色袍象征着人类的七重美德，同时背负着人类的七项原罪，他们在天国中位列[子的阶级]。

    而珈百璃那一袭象征着[神圣的阶级]的纯白炽阳袍只有教皇和安琪儿(天使)们才有资格穿戴。

    毫无疑问，艾茵眼前这个似乎人畜无害的少女至少是一名天使长(Archangels)在人间的化身，是货真价实的[活圣人]，是足以被记录在经文上的大人物。

    ——那是曙光教士们直接从人类泛意识海洋中直接打捞出来的精粹再结合人类英杰记忆为蓝本打造的至高杰作。

    得到艾茵肯定的答复后，一道湛蓝光辉自少女清澈的眼眸浮现，再加上少女手臂上不经意间展露出的金色能量脉络，显然她义体改造程度并不低。

    “好了！和我来吧，芙蕾雅应该把一切安排好了……”

    将属于自己的工作完成后，这位只有一米五的稚嫩少女明显轻松了很多，她迈着轻快的步伐向着远处那自由的彼方远去。

    然后，在行进了几分钟后，艾茵升起了一丝疑惑，他能够感受到少女此刻完全是在漫无目的散步，而非是有意识地向一个特定地点前进。

    就在艾茵有些疑虑的时候，一辆银白色的浮空飞车四平八稳地停在了他们眼前。

    那是一辆车体呈现优美流线型的，通体银白的色彩和精巧绝伦的构造让它充满了一种工业美感。

    尾部的矢量喷口和车底的反重力装置，让它与其说是传统意义上的车辆，倒不如说是一辆小型民用型飞梭。

    见此，珈百璃对艾茵轻轻招了招手，示意他快点上车。

    于是艾茵顺理成章地坐上了浮空车的后座，他旁边上正在摆弄着一个精巧物件的珈百璃。

    浮空车的空气循环和温度调节等功能和座椅质量很不错，再加上此刻放松的心情，艾茵难得升起了几分困意。

    然而此时略感无聊的少女却没有让艾茵享受这份清净，在将车辆切换为无人驾驶模式后，珈百璃开始自顾自地和他攀谈起来：

    “这是前几天芙蕾雅从公司手里搞到的高级货，你感觉怎么样？要是喜欢的话，就拿回去吧……”

    珈百璃的兴致很好，和艾茵谈论了好多东西，从最近[太清重工]推测的新品义体到几年前[守夜人]对[废墟]的某次探索……

    看得出来，在闲暇时间，这位少女还是很容易相处的。

    总的来说，虽然这场谈话并无什么意义，但艾茵也从闲聊收获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从珈百璃的喜好、性格特征到曙光教会内部不为人知的密辛……他多多少少都了解了一些。

    浮空飞车的速度很快，没过一会，艾茵两人就来到了一所修建在地下的隐蔽建筑中。

    这在[都市]中是非常罕见的，因此[都市]的安全相当于外界而言的，并非是绝对的安全。

    ——[都市]是直接建立在[废墟]之上的，因此在[都市]那暗无天日的地底掩埋着数不尽的可怖之物。

    在浮空车窗外的浮光掠影中，两人抵达了都市地底深处，在这里艾茵见到了一扇厚重黄铜色大门。

    “你站在这里不要乱动，[黄道十二宫之门]附近安置了感知矩阵，小心被那些高能射线打成筛子。”

    珈百璃抬起头望着艾茵那如同融化黄金般璀璨的眼眸，用自己那略显稚嫩的事情认真叮嘱道：

    “芙蕾雅总是热衷于这些花里胡哨的把戏，但不得不承认，它们确实让我们避免了不少麻烦。”

    看着这个宛若孩子般的稚嫩少女那种故作成熟的姿态，艾茵微笑地回应了一声：

    “好的，我知道了，小白。”

    “喂喂喂，[小白]是什么奇怪称呼啊！”

    少女立刻对这个奇怪的称呼表达了不满，这听起来就像是在称呼什么小动物一样。

    看着少女羞恼的可爱表情，这个坏心眼的家伙脸上适时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笑意。

    逗弄孩子是他在忙碌的工作中为数不多的乐趣，毕竟他是真的很喜欢孩子，不然也不会放弃公司提出来的优厚待遇，消耗所有资产去开设那家小小的孤儿院了。

    正是如此，他在目睹那些丑恶的非人之物意图伤害他的[孩子]时才会如此烦恼，以至于将他们屠戮殆尽。

    毕竟无论是作为一名医生还是一位孤儿院长，他都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毕竟我不能总是称呼你[珈百璃]嘛，毕竟严格意义上，这个名字只是你的代号而已。”

    珈百璃其实就是[加百列]的女性化音译，算是教会在宗教方面对各个天使的称呼，象征着他们的权能与职责。

    安琪儿(天使)自然是没有性别的，因为他们大多都不需要像人类去繁衍后代，但他们显现时大多以男性，也有少数以女性外征出现。

    而珈百璃为何会以这种姿态降生，据她而言，那是一场不大不小的意外，但好在除此之外对她其实并无影响。

    听到艾茵的话，珈百璃犹豫了一下，然后迟疑地说道：

    “你可以称呼我为伽莉蕾，这是我成为天使前的姓氏，虽然在我只能看作是那个英杰残留在世界上的回响罢了。

    “咳咳咳……”

    伽利雷？伽利略！

    艾茵发出来一阵剧烈的呛咳，他实在是被少女的话震惊到了。

    虽然他早就从某些不能言说的途径知道天使们是如何诞生的，但还是被小白的话震惊了。

    他实在是无法把教科书里那个白发苍苍老者和眼前散发着青春活力的稚嫩少女联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