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传不出去的呐喊
分成两瓣的耳罩顺着信澜的秀发落了下来。
窗边吹来不合时宜的晚风。
枫虞瞪大了眼睛,看着被风掀起的侧发中,隐隐约约漏了出来的信澜右耳。
三人看着信澜的右耳朵,一时间也被吓到了。
信澜的右耳,没有完好的皮肤。
耳朵上,布满着疤痕,耳朵的形状也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正常来说,人的外耳总是有廓的,有软骨凸起,但信澜的右耳是竟是扁平的,看不出廓。
“好可怕!”
看着枫虞眼神的变化,突然意识到了耳朵上的。
一声闷声响起,耳罩砸落在地。
“不!呀——”信澜一声尖叫来得猝不及防。
面对信澜突出的尖叫,枫虞脸上露出的是惊讶夹杂着害怕。枫虞一时间慌了,不知所措。
“不要看!”信澜的眼神凌厉瞪着枫虞,就如同护子的猛虎,“给我滚!”
信澜忙用手搓乱耳边的长发,借助头发遮盖住耳朵。
那眼神,好可怕!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已经将枫虞要夺取试炼名额的想法抹除得一干二净。
“快走快走!”看着失控的信澜,枫虞连忙招呼着两位小跟班赶紧离开。
信澜呆滞地张着嘴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眼神中展现出的是空洞。
信澜背靠着墙滑下,瘫坐在地上,头发散乱,泪水顺着脸颊淌下。
教室里就剩下信澜一人。她哭,她泣,她喊,她叫。
她内心渴望着、祈盼着:“信琳,救我!”
信澜嘶哑的呐喊,内心的祈盼,就这样随着无情的夕阳,没入了看不见的边际,传不出去。
“最后,谁都没有来。”
就如同那天一样。
三年前的那天。
三年前,那是一个潮湿闷热的黄昏。
一座叫做风谷的城市,那天竟没有一丝风,躁人得很。
空气中弥漫着下水道的老鼠味,也似乎是凝固住了,散不去。
厕所里的水龙头是拧不紧的,渗出水滴一滴滴排着队滴答落在了已经满到溢出水盆中,波纹绕着水滴往外层层扩散。满了,又溢出来,满了,又溢出来。
屋外的太阳明明还没有完全落下,屋子里却暗得发昏。
房间里堆放满了杂物,没有书桌,也没有留出过道的位置。狭窄的空间中只摆了一张纸箱垫起的小床,凹凸不平。
两个女孩子静静地趴在床上,靠着窗边的光照亮她们手中的书本,小心翼翼地端详着。
天还没完全黑,能不开灯就不开灯,这是家里的“规矩”。
风扇摆在箱子上缓慢地摇头转动,扭动到特定位置时总会发出“吱呀”的声音,仿佛在诉说着自己的苦累。
就如平常的女孩子一样,信琳信澜也对未来充满着希望。两人拼命读书,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成长成才,摆脱贫困,离开这个破旧的小房子,离开这个家。
该离开这个家了。
两人手臂、大腿上都隐隐看得出有淤青的痕迹。
突然间,一声巨响,家中大门被踹开。
一个站着都有些吃力的男人晃晃悠悠走入了信琳信澜的家中,手中还拿着一瓶酒。
信琳信澜心底一惊,有些不敢动。
“人呢?死哪去了?”男人直接躺倒在客厅的沙发上。
信澜握着信琳的手,慢慢从房间走出来:“爸,你又喝酒啦?”
这醉酒大汉是信琳信澜的父亲信隆,自从与妻子离婚后,整日里就是意志消沉,借酒消愁,总喜欢跟着一群猪朋狗友玩乐。
“我没醉!”信隆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一下两人,伸手招呼着信澜,“你,过来。”
信澜看到信隆一抬手,身子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听到信隆的话后,信澜松开信琳的手,慢慢往沙发靠近。
“钱,拿来!”信隆朝着信澜摊开手。
信隆只知道拿钱,根本不知道信澜是怎么辛辛苦苦攒的钱,信琳知道。
信澜总会在入夜之后到外面打工,一晚上打两份工。常常晚上是只能睡两三个小时,第二天还要上学。
信澜唯一的想法就是要读书,早日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自己的父亲,可读书自然少不了钱。而信隆的无所事事,更是加重了信澜的负担。
“老酒鬼,你又把信澜攒的钱拿去买酒。”信琳又怒又怕,说着说着语气有些软了下去,“你要钱自己不会去赚吗?”
信隆直接坐起身子,睁开双眼,直接闷下一口酒,放下瓶子,瓶底重重砸在桌子上:“我生你们下来,你们就应该养我。”
“拿来!”信隆提高了音量。
“不行,这是学校要买新资料的。”信澜慢慢一点点后退。
“不听话,好啊!”信隆不紧不慢地抽出自己的皮带,说得很慢,但给人的感觉很是可怕。
“啪!”
皮带如鞭,迅速在信澜手臂上留下一道红色的痕迹。
“还是得给你们点颜色看看。不然你们都不知道自己跟谁姓。”
一道道鞭痕浮现在两人身上。
信澜信琳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一声声救命,穿透墙壁。有没有传出呢?
至少,谁都没有来。
怕是这撕心裂肺的呐喊声,是传不出去了。
信澜与信琳相互抱紧,背部的衣物也被鞭出布屑,开了几口子。
“你们就是贱!”信隆说起信琳信澜的母亲,鞭打得是更加用力,“跟你们那肮脏的妈一样。”
听到信隆在说自己母亲的坏话,信琳一下子没控制住情绪。
信琳用手抹了抹眼泪,一把撞开信隆。
“不许你这么说妈妈。”
信隆一个没站稳坐到了沙发上。
“好,你们些个反骨的家伙。”
酒精与怒火已经把信隆的大脑弄得一团糟,他已然意识不清了。他扔下了手中的皮带。
眼前一个迷迷糊糊的物体映入信隆的眼中。信隆一把拿过桌上放置的酒瓶。
信隆举起酒瓶,就朝信琳狠狠地砸去,就仿佛对面的不是女儿,更像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仇人。
信澜看到袭来酒瓶,直接背过身搂住信琳,将她护住。信琳整个身子被包围了起来。
酒瓶丝毫没有伤害到信琳,而是直接在信澜的头部右侧炸裂开来。
碎片直接扎入了信澜的右耳。
信琳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了,自己却阻止不了,而自己是被保护得最深的那一个。
受到一击的信澜重重摔倒在地,连带着信琳也卧倒在地面。
可是,信琳还是无法动弹,依旧被信澜死死抱住压在身下。
信隆左手抓起信澜的头发,举起右拳头就往信澜的头部猛击。
信澜自然是觉痛的,尤其是酒瓶碎片在一拳拳的重击下,似乎陷得更深了。
但她不能躲开,她知道她的父亲,现在已经“疯了”,而自己的妹妹就在自己的身下。
信澜内心很脆弱,很敏感,但自己的妹妹必须由自己保护,因为自己是姐姐。
信琳已成泪人,抽泣着,断断续续地呼喊着:“救命,救命!”
“谁来救救我们?”信澜的泪与血一同淌下,滴落在信琳的脸颊。
可是,谁都没有“听见”,谁都没有来。
“我的家事,谁敢来管?”信隆拉着信澜的头发,凑近她的左耳,轻声只说给她一人听。
听到父亲的耳语,信澜双眼失神,心中的那一颗希望有人来拯救她们的种子,碎灭了。泪止不住地如珠般倾泻而下。
如此的打击,信澜直接昏死过去。
信琳看着信澜的眼睛虽然还是张开的,但是眼睛已经没有了神采,是失去意识了。
此时,信隆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两人,紧接着把信澜整个拉起。
没有了反抗意识的信澜头部被轻而易举地拉了起来,但双手却还紧紧扣住信琳。
姐姐的希望没有了,但妹妹还有姐姐。
“你给我住手!”信琳一声咆哮,点亮了一片昏暗。
昏暗的屋子里,一道白色亮光从信琳的右手臂上迸射而出。
光芒刺入信隆的眼睛内,让他稍微酒醒了些许。
白色光芒渐渐减弱后,在手臂上浮现出来的是一白色纹印。信澜的殊纹觉醒了。
如同被驱使一般,信琳抬起右臂,随后从殊纹中生出一团粘稠的液体浮在半空中。
“你这个人渣。”信琳朝着信隆伸手,液体团便顺着手伸出的方向向前甩去。
黏稠的液体团直接沾到了信隆的身上,液体裹住了信隆,使其失去重心摔倒在地。黏液将信隆与地面牢牢粘住了。随后,黏液迅速变硬,整个人动弹不得。
“你下地狱吧!”信琳殊纹散去,瘫坐在地面上,一脸失望地看着被裹住的信隆。
紧接着,信琳慢慢站起来向信澜走去,却感觉身体像是被掏空了,头还晕乎乎的,。
信琳咬牙背起昏迷了的信澜,一步步走出大门。说是背,实际上也就是拖拽着走,信澜的双腿都在地上摩擦。
但两人不得不逃离,留在原地,是死路一条。
别人没法给她们希望,至少自己眼前稍纵即逝的机会,要把握住。
信琳现在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离开父亲,逃离地狱。
下了楼梯,信琳的双腿一软直接跪倒在地。
差一点!
信琳还要继续往人多的地方去,要让大家发现自己、发现信澜、发现“恶魔父亲”的暴行。
信琳已经没办法再站起来了,也没办法背上信澜。她只能尽可能地到远处,就这么一点点地趴在地上挪动着,带着信澜的血迹,在地上留下印记。这样有人发现她时,信澜也会被发现的。
若是有人路过就好了。
这么想着,信琳的意识也开始模糊起来。
夕阳已经没入了黑暗中。
一滴、两滴,天竟开始下起了雨。
这不合时宜的雨哟,冲刷着大地的炎热,也冲刷着姑娘的希望。
也不知,是那悲伤的雨水还是那入夜的昏暗,朦胧了人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