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这么讲话她还挺开心，那她八成是魔怔了，还有两成可能是她和我一起在演。”王仁心里想道

    那女人的情绪越是激昂，王仁却越觉得清醒

    他心里突然冒出来个疑问

    “为什么所有人都不选择反抗？为什么所有人都情愿当生活的奴才，每个人都是这样。”

    王仁怯生生地问道：“姐，那要是没有神，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但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遇到了神，他指引我们能遇到真正的光明。”女人说话的声音突然温柔下来，轻抚王仁脸庞的嫩手也越发亲切

    “你愿意陪着姐姐去把身体献给神吗？如果你还相信姐姐的话。”

    “嗯”王仁点头回答。

    女人浅浅一笑，接着穿上之前的大衣，又从床底下的箱子里取出一件棉袄，披在王仁的身上，亲手给王仁穿好，笑道：“别把自己冻着。”

    王仁跟在女人身后，等女人打开门出去，才问道：“我们要去哪儿？”

    女人仍温柔地笑着，回答道：“先跟上我就好。”

    王仁四下望去，楼内的窗户上不知淋着些什么白色的东西，零零星星布满窗户，一眼望去，像是下起了雪，还有屡屡斜风，吹着那星星点点的白雪还有点歪

    细看去，白色的东西大概是油漆一类，窗户的下方还画出清凌分明的两根竖着的白杠，杠的顶头上分散出几根线条。

    像是树林里下起难遇的暴雪。

    几个词突然从王仁脑子里冒出来：“树林，风，雪，神……。”

    他心里却有些紧张，又寻思着：“林生现在不知道在什么地方鬼混，如果说他还想帮我，这倒是个留下暗示的好办法，他林生——”

    “——想让我跑？”

    王仁略微一怔，不敢细想，又皱了皱眉，却不敢太显露出来，生怕女人发现这张图。

    它像是摆明了，就是要让人跑，如果还不跑，就只能等死。

    两人走过窗户，直到楼梯口。

    顺着楼梯一直向下，走过第一层，再往下走，黑暗的楼梯里，只有到了每个楼层节点，才有着一点灯光，而到了地下的楼层，这灯光越发昏暗。

    过了地下一层，女人忽然轻声道：“害怕吗？”

    王仁的声音有些发颤，像是害怕的答道：“还好，毕竟，旁边还有人陪着。”

    女人笑了笑，放慢脚步，一只手伸向王仁，说道：“害怕的话，就拉住姐姐的手，心里记着，姐姐一直在陪着你。”

    王仁只好牵住女人的手，心里不断的重复着告诉自己，自己只是为了演的更像一点，绝不是因为其他的原因，尽管他清楚自己的腿已经有些发抖。

    女人的手有些凉，很滑，像是沾了水，却又分明是干的。

    过了地下二层，已经看不到有什么灯光，王仁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

    方才玻璃上的画又在意识里浮现，好像树林在动，雪也在飘舞，树林中还有做庙，又或者是庙里有个树林——王仁感觉意识很乱，意识里的东西迷迷糊糊乱作一团，好像发烧了一样。

    他茫然的跟着女人的手走着，他已经看不清女人的衣服，只是感觉她的手如同悬崖上的绳子，让人紧紧抓着才有些安全感。

    不过几分钟，他便已经想不起来，到底是走过几层楼，才反应过来如今走的已成了平地，突然意识到这地下楼层都是地下车库。

    有几个角落有明灯发着白光，残秋的蚊虫在其周围胡乱着飞舞着，让本就无法照亮整个停车场的光芒中，更是多了几个闪动的黑影。

    车辆多的数不清，渺渺茫茫，让王仁有些头晕目眩。

    女人像是意识到了王仁的难受，靠王仁靠的更近了些，身体挨到了王仁的身边，小声道：“醒醒，别睡着了。”

    见王仁仍旧不太清醒，她又侧过脑袋，看到王仁正直愣愣看着自己，笑道：“先醒醒，回去姐姐就一直陪着你，想怎么看我就怎么看。”

    说完，又继续走，直到停车场的中央，走到一辆不小的面包车旁，女人一手打开面包车，一手将王仁轻轻的扶上去，接着自己也跟着上去，共同做到了最后一排。

    女人轻扣前座，前座上的人接到指令，车辆随即开动

    王仁越发晕眩，车辆开动后更是云里雾里，他强忍着最后再看看四周，只是看到车辆驶出公寓楼，开在公路上，便彻底闭上双眼

    “你为什么不跑？为什么别人说了要你赶紧跑，却还坚持？为什么？你明明看懂了这幅画是在让你赶快跑！”

    林生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王仁犹犹豫豫地答道：“因为我想再看看，我想知道，李晴到底看到了什么，我们承诺过，要从根儿上改变。”

    “你怎么知道李晴最开始就想自杀？你怎么知道李晴不是走上这条路才想自杀？万一李晴恰好是因为走上这条路才去跳楼，你凭什么保证她一个好学生保持不住理智，你一个破学生能保持理智？凭什么？！”

    王仁愣道：“是啊，所以，我就只能和她一样了，我也只是注定和她一样，去看看神明，姐姐陪着我，然后我献出身体……这些都是注定的。”

    正说着，李晴的躯体又浮现在眼前，断掉的腿仍留着血，眼睛半睁着，像是在笑，像是激动，总得来讲，确是看不到后悔，只是幸福。

    “不对，这不对，我们凭什么要这么活在理所应当的不公平和欺负之中，我们为什么不能反抗？他们没在反抗我为什么不能！我就是自命不凡！那些所谓生活和社会的毒打，从不是理所应当的。”

    言到此刻，王仁愣了一刻，又继续笑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林生讥笑几声，看向王仁：“那你的姐姐呢？别做这些不可能完成的梦了，现实些，和李晴一样，才是正常人干的事儿，别忘记李晴毕竟是个聪明人，更何况，你还有姐姐一直陪着你，多幸福啊。跟她在一起的瞬间，不就是能恰好忘掉一切烦恼？”

    “姐姐——她——”

    王仁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自嘲道：“那我就当个傻子吧，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总觉得，有的事情不能办。”

    说罢，林生一笑，化作一阵云雾，顷刻间消散。

    王仁突然感觉脸部又被谁轻轻拍打，瞬间从梦中惊醒，看见眼前一片乌黑，猛然摇摇头，下意识扶向头旁边的地方，只感觉有些酥软。他本能地又捏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条腿。

    再回过头去，方才发现自己正从女人的腿上爬起，自己之前大概是趴在女人腿上睡着了。

    王仁立刻坐正身子，看向女人，想说的话硬是卡住，说不出来，女人只是一笑，柔声道：“醒了就好，我们也到地方了。”

    驾驶座上的男人随手放下眼，打开车门。女人拍拍王仁的肩膀，带着紧随其后，走进一个废弃工厂里。

    王仁看看四周：这废弃工厂不知道是在什么荒郊野岭里，杂草可隐伏兵，荒木正欲倾颓，鸦鸣鸟啼悲孤寂，月悬星烁似明灯，千里无人烟。

    工厂旁，还停着一辆公交车，车牌号有些模糊，但王仁仍能大概得认清这车牌号上的数字，似乎是“CRD1859”。

    走进工厂，则是另一番热闹景象

    约有百来号人，站成两个整齐划一的群体，右一群人中，人与人之间距离间隔一致，神情一致，如同训练已久的部队，尽管群体中有着衣着截然不同的男女老少。这群人最大的特点，莫过于每个人都带着一样的帽子。

    女人带着王仁走向左一群人，这群人相比右边那群人的诡异，反倒显得正常不少：他们仍是形形色色的不同样的人，从神情上就能看出不同的人生。距离间隔也只是随意的站着，显然没有过什么训练。

    两个人群共同面向这废弃工厂第二层镂空的铁架，铁架上站着一个人，他的位置，如同普度众生的神灵，可以让在场的每个人都看的很清楚。

    女人摸摸王仁的头发，笑道：“别紧张，一会儿别害怕。姐姐一直陪着你哦。”

    只见铁架上那陌生人的脑袋上，漾起点点粉红，像是起伏的麦浪，只是颜色是粉红色。

    那人伸展身体，坚定道：“我的身体，已经献给主，此生足矣。”

    随后，那人幸福一笑，又闭上眼睛，像是没了直觉。

    王仁只是感觉这场面分外神圣，并无丝毫害怕，甚至愿意投入其中，那人明明是陌生人，王仁却感觉有几分敬重感。

    那人就像是真正的，被神的光芒佑护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