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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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豆豆

    假期没事可做,我就把仓库里存着的麦子从东墙搬到西墙,再从西墙搬回东墙。

    直到耗光力气出一身汗才觉得舒坦。

    厂子里有厨房,开工时有大师傅,现在小兰负责做饭。

    她把一些菜混在一起烧,五颜六色的,又好吃又好看,我一顿能吃五个大馒头。

    小兰说我上辈子肯定是头牛,又能吃又能干。

    她说得不对,因为我比牛能干多了。

    晒太阳的时候,她问我手腕上的头绳是谁的。

    我看着天上的云,这个冬天没有下雪。

    正月十五这天,镇上办了一场烟花表演,我和小兰坐在厂房最高的楼顶上看。

    她说有点冷,我就把衣服给了她,自己只穿背心。

    烟花在天上不停地炸开,小兰的脸被照成各种颜色,特别漂亮,她看烟花我看她。

    小兰扭过头,眨着长长的睫毛问我为什么老看她。

    我说好看。

    她撇撇嘴,说我跟那些人学坏了,然后把头蒙住不让看。

    第二天面粉厂开工,江瑶也回来了,还带着一个戴眼镜的男人,说是从城里招的业务负责人。

    眼镜儿跟每个人握手,而且握的时候很用力,我也用力回握了一下,他嚎了一嗓子好像很疼。

    镇子里开年后到处在盖房,还有一家是韩国人开的电子厂,说是“招商引资”。

    我问小兰“招商引资”是不是成语,她说算是吧。

    也有不好的消息,刘寡妇的公公王老汉突然被抓走了,镇上几个常去她理发店的男人也被叫去问话。

    人们说刘寡妇跟那几个男人不清楚,王老汉一气之下把她电死了。

    再后来,人们说那个六岁的孩子其实是王老汉的。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真假难辨。

    镇上的大人物后来出来说话,让大家不要乱猜,王老汉只是失手,刘寡妇的死是意外,我们镇的民风很淳朴,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并鼓励大家收养这个孩子。

    我问江瑶,能不能收留他。

    她皱着眉头说最好不要,应该把他交给有能力的人。

    但是有能力的人一直没有出现。

    自从眼镜儿来了,就经常往江瑶的办公室跑。

    他还找小兰打听江瑶的事情,问她喜欢什么之类的。

    小兰让他自己问。

    他也会来问我厂子里的事,比如一天最多能生产多少面粉……

    我说不知道。

    他说你到底是不是生产经理?

    不是,我说。

    苹果树开花的时候,江瑶把我叫到办公室,问我觉得眼镜儿这人怎么样。

    我说没劲儿。

    江瑶一愣,问那你有劲儿吗?

    我说有,我一次能扛六袋子小麦。

    然后她大笑起来,说也只有我能让她这么开心,要不以后跟着她跑业务吧。

    我说只喜欢干活儿。

    可她还是让小兰给我报了驾校学开车,教练是个怪模怪样的老头儿,一根烟接一根的抽。

    一起学开车的还有五个人,四个人来自其他村子,只有一个叫豆豆的大姐住在镇上。

    豆豆长得白白胖胖,就像姥姥年画儿上的胖丫儿长大了。

    她说什么都要带上“逼样的”,“这个逼样的车真难开”、“我家那个逼样的昨晚又没回来”、“今天逼样的太冷了”……

    我问她“”逼样的”到底是啥意思?

    她说谁逼样的知道。

    但是她知道很多事情,比如镇上的大人物之间有什么矛盾,县里的大人物以前干过什么,甚至市里省里的大人物她也一清二楚。

    而且她讲得特别有意思,有时候教练老头儿也过来听。

    有一天其他同学都有事,就我跟豆豆两个人来了,她说今天别练车了,到我那儿喝酒去。

    教练老头儿一听喝酒立刻就去请了假。

    我不想去,可是教练老头儿不依,他说不去不让我考试。

    豆豆开的店没有名字而且很难找,门玻璃上还贴着一张白纸——正在装修。

    她带着我们左拐右拐,走到一个锁着铁门敲了敲,里面有人看了一眼给打开。

    进来之后是长长的过道,两边都是木门,她推开其中一个打开灯,说就这个吧。

    里面有两个沙发,一个茶几。

    教练老头儿乐呵呵的坐下,豆豆让人送来切好的水果,还有两箱啤酒,说今天一瓶不准剩。

    接着进来三个不认识的女人,两个挨着教练老头儿一个挨着我坐下。

    豆豆让三个女人好好招呼,自己先出去了。

    女人们穿得比较少,她们把酒打开倒上,教练老头儿高兴地一口喝掉,跟那两个女人搂搂抱抱。

    挨着我的女人端起酒杯递给我,我没喝过啤酒,就尝了一口,跟尿一样难喝。

    女人说第一杯必须喝完。

    我问为啥?

    她说男人就要“一干到底”。

    虽然我没学过,但四个字的一般都是成语,我就全都喝了。

    她又倒了一杯,说“双管齐下”。

    这个成语我学过,就又喝了一杯。

    她接着倒上第三杯,说“日上三竿”。

    这个好像也有……

    她每倒一杯就说一个成语,我连喝了十杯,到十一的时候,她开始挠头。

    教练老头儿哈哈大笑,对女人说你要是想不出来自己就得喝十一杯。

    女人立刻哀求说自己只能喝一杯。

    教练老头儿说不行,谁让你灌我学员的。

    女人就拽着我胳膊央求说,哥你说个话。

    我说,话。

    教练老头儿顿时笑得岔了气,说你特娘真是个人才。

    这时豆豆进来,问啥事这么高兴,老远就听到教练的笑声了。

    女人就跑过去跟她嘀咕,豆豆哈哈大笑,说你个逼样的纯属自作自受,连这小兄弟脑子那啥都看不出来。

    她让女人出去,自己坐下来倒上酒跟我们喝。

    可我已经开始头晕,听他们说话就像在一个很远的地方,胃里也有东西往上翻,后面的事就不知道了。

    再醒来已经在宿舍里。

    小兰数落我不该去那种地方喝酒,还喝那么多。

    江瑶也严厉地批评我,让离豆豆远点,她两口子都不干正经事。

    可不是她们让我去学开车的吗?

    再去驾校的时候,我就尽量远离豆豆,不过她后来也只来了两次。

    教练老头儿说她早就找人办了驾驶证,只是不敢上路才来学的,跟我们不一样。

    在我快考试的时候,豆豆来了,她的脸上有几块淤青,说是她家那个逼样的明目张胆带了个女的回家,三个人干了一架。

    后来就再没见过她。

    这段时间李涛和李永波被开除了,因为他俩私配了仓库钥匙晚上偷面粉,被巡夜的抓了个正着。

    本来江瑶要把他们送去公安局,他们的家人来说了半天好话才网开一面。

    这一年镇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开了好几家厂子,其中还有一家面粉厂,不少工友去了他家干活儿,说工资高。

    江瑶说这是看我们挣钱眼红了,想来抢买卖。

    她给大家开了会,并给留下的人也涨了工资,要跟那家面粉厂干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