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天落之戏梦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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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身魂牵系】

    苦境北方高地,终年冻雪严寒,一望无际的雪原深处,藏着鲜为人知的隔世之地。离家近一年,踏上久违的归途,触到冰冷冷的柔雪,不觉寒意,尽是思乡之情,连雪芽也欢欣雀跃起来。再见老友,他们竟一时未能认出雪芽,直埋怨擎海潮没有保护好孩子。个中来龙去脉无法分说明白,擎海潮只能将雪芽当下状况告知老友,托老友们一起照看。

    银盌盛雪虽是清静避世所在,但缺了云渡山天然佛气的压制,雪芽身上魔元散发比以往更炽盛的魔气,刺激着嗜血之性|蠢蠢欲动。本以为必须想办法筑起术阵隔离这股魔气,以防被有心人察知引来祸端,谁知返家不久,雪芽居然变得越来越虚弱,身体每况愈下。第一日还能同老酒虫饮几坛酒,后几日连站起来的气力都无,眼皮似有千钧重,挣扎着勉强才能睁开一条眼缝。长辈们误以为是对抗嗜血体质消耗太多精力过于疲惫,不过孩童寻常贪睡,想不到第六日清晨,擎海潮惊觉不论他怎样努力,始终无法唤醒雪芽,微弱的呼吸仍存,人却浑身僵直仿佛死了一般。

    从外表观之,雪芽明明没有任何负伤迹象,为何莫名其妙陷入昏迷。急得擎海潮众人乱了阵脚,商议着要将雪芽再领去云渡山求助弦上玄。还未启程,当天银盌盛雪就来了访客,正盼着救星,弦上玄就似心有灵犀,主动来访银盌盛雪。说巧是巧,不过弦上玄不是偶尔前来品茶聊天,雪芽这边出了异状,他弦上玄这六天也不好过,尤其今日,魂识动荡的感觉更甚,那种即将神魂分离的痛苦又席卷而来。猜到必是雪芽出了问题,正忙于部署对北嵎野心分子展开战略反击的弦上玄即刻停下手头工作,忙里抽闲向秦假仙打听银盌盛雪的大致方位,紧赶慢赶才在元灵彻底失去意识之前赶到银盌盛雪。

    拜过各位前辈后,弦上玄见到了昏睡在榻上的雪芽,一动不动,双目紧闭,表情宁静安详,丝毫看不出半分生命流失的痛苦。手掌轻轻贴在雪芽额头,身魂共鸣的一刻,道佛双气再次现芒,缥缈缭绕在银盌盛雪上空。不多时,雪芽揉着惺忪的眼睛缓缓醒来,他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一个孤寂寒冷的梦,一个空旷黑暗的梦……一清醒,马上伸手扒住一直在榻前陪伴的义父不肯松手。

    “为何雪芽会有如此异状?”擎海潮谨慎把脉,确认雪芽逐渐恢复正常,这才稍缓心焦,安抚地理了理怀中爱子蹭得杂乱的白发。

    一旁弦上玄也刚调息完毕,魂元稳定不再动乱。“今日是第六天,吾有感觉,若明日吾再不来寻本躯,我们两人都将身死魂消。”思考片刻,弦上玄猜测道,“是雪芽虚弱,导致吾守不住魂识,那么龙宿手中那条残魂必也如此。敢问前辈,雪芽此症状是离开云渡山后第几日发生?”

    “应是第二日晚间。”擎海潮仔细回忆一番,“第二日晚间,他就开始变得有气无力,平时爱饮的酒也不想沾,整个人病恹恹的模样。”

    “嗯——吾却是昨日才有感应,察觉元神异样波动。起先还不明原由,今日这种异状更加强烈,与云渡山净化那时的感受相差无几,经兄长提醒,这才联想到也许是雪芽出事。”

    “以前你与雪芽未识之时,各自安好,为何现在不能分隔?”

    “也许可请教伽蓝佛子。”弦上玄想不透其中关窍,但中原事忙,他无法在银盌盛雪久留研究这个问题。“唉,小僧无法久离中原,观雪芽状况,应是不能远离吾超过七日。恐怕前辈需要收拾行囊,带雪芽前来云渡山后山雾谷暂住,方便吾就近照顾。云渡山虽乱,雾谷仍是清修之地,加之有前辈保护,想必安全无虞。”

    “如此也好。”

    ……

    自嗜血族之乱了结,西佛国恢复平静,伽蓝佛子将四分之一的邪兵卫化入自己的功体中,也算消弭一桩恶劫,鎏法天宫已复往日秩序。天机诸事,苦境目前除了弦上玄,能洞察一切的只有伽蓝佛子。再次踏上鎏法天宫问佛,此回依旧满心疑惑。然而众人未料雪芽早被有心人盯上,加之雾谷佛气不如云渡山充沛,无法最大限度掩饰魔气逸散,阴谋者已在暗处窥伺。

    目前雾谷之中另有两名住客,悟僧与震天苍璧,他们各自修行毫不相关,可能大半年都说不上一句话。悟僧受弦上玄所托帮助擎海潮照顾雪芽,故人在前,竟不相识,面对容貌大损的雪芽,悟僧认不出,将他当成寻常病儿,只是履行弦上玄的任务罢了,倒是将素还真临摹的那张画像当成宝贝,珍惜地夹到自己的手抄经本中。

    弦上玄一离开云渡山,雾谷就有莫名死士前来寻衅,一来查探雾谷机关阵法,二来试探擎海潮能为深浅。这些小虾米还不够擎海潮一掌扫净,但源源不断的骚|扰着实令人恼怒。弦上玄得知情况后,因想不通会是何人所派,目的为何,暂时以静制动,未做应对。

    北嵎乱象日渐扩大,三弦音的纠葛波及钜锋里,骨箫更联合出手金银染指中原。一夕之间,中原已有数位高人被打成金像,王爷圣驾,挡驾天诛,金银双绝掌百里外可锁定目标取人性命,江湖无不人心惶惶,生怕路遇邓王爷便难逃一死。

    群侠齐聚琉璃仙境商议对付邓九五之策,想不到出手金银竟堂而皇之从山下发掌,当着众人的面将刚加入正道阵营的圣踪打成金像,一掌震慑群侠。好友在眼前被害,剑子痛心不已,一怒之下把邓王爷的报马猴击成碎片。

    “一掌示威,邓九五真是好胆魄。”弦上玄不像众人那样惊诧,冷静理智地说,“他有神功,吾有伏笔,就看谁技高一筹。”

    “邓九五掌力万钧,不可正面对上。”素还真分析道,“若能了解他的武功特性,或能从中找出端倪。”

    “嗯,你们是否有听过一莲托生品?”弦上玄突然神秘地勾了勾嘴角。

    “一莲托生品?传闻是佛门高僧一莲托生圆寂之前所写的奇书。”剑子回答。

    “唔……是啊……”弦上玄恢复一脸严肃,“一莲托生品中记载,人邪剑邪破金银。”

    “此法或可一试,就不知人邪剑邪是何人,在何处。”

    “此事让吾处理,素还真,邓九五既上琉璃仙境挑衅,代表中原战乱又起,还是快将妻儿转移到安全的所在吧。”

    “嗯,素某今日便将他们母子送走。”

    谈话间,弦上玄忽感一阵神识剧震,险险站不住身晕厥过去。

    “弦上玄!”素还真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弦上玄,“你怎样了?”

    离开云渡山不过半日,没道理雪芽会撑不住,究竟发生何事?弦上玄心中隐有不祥之感,当即作别众人急回雾谷观视。

    雾谷外,惊天之战刚拉开帷幕,擎海潮对上藏身轿中的邓九五,浪逐千秋峰一战金银双绝掌,根基超凡的两大先天战得山动地摇,昏天翳日。邓九五不耐久战,频频欲拉开距离见隙抽退,但激起擎海潮怒火,岂容他安然来去。几番较量之下,已逼出邓九五真身,但王爷护法非影,幽泉不死不灭,掌气不伤,更带术法摄人心魄,两者近身围困擎海潮,为邓九五搏得退路。以一敌三,擎海潮再现神兵,刹那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无俦鲸涛之劲随着号雨鲸脉自一点贯穿邪身,非影幽泉顿成飞灰。转头欲除邓九五,那厮借庞大掌气掩护实难接近。

    本是简单的任务,只需将雾谷中的痴童打成金身即可,谁知擎海潮根基如此深不可测,竟让邓九五首次感觉死劫在前。放出求援信号,在云渡山外围把守的兰漪章褒君即刻前来助二哥一臂之力,擎海潮又陷入苦战。章褒君牵制,邓九五趁机拉开距离,蓄力的金银双绝掌对准擎海潮杀气腾腾而来,就在两人反击欲将擎海潮打成金像时,天外浩荡佛气排开浓云,吸收风雷之力的至极玄音威势挡招。

    “大梵圣掌!”

    “雪浪沉殇!”

    没来由的默契,金光落地瞬间,弦上玄与擎海潮合力同时发掌,重创兰漪,喝退邓九五,他们顺着无匹掌气飞出战圈,惶惶而逃。

    擎海潮与弦上玄都没有追赶的意思,两人迅速返回雾谷查看雪芽状况。但见雪芽缩在一块大石边,还在抽着鼻子抹眼泪,口中不停溢出鲜血,捂着胸口似乎疼痛非常。弦上玄方知雪芽受了邓九五暗袭一掌,但他居然没被打成金像?

    “出手金银,若敢再来,擎海潮必取他性命!”羽氅翻飞,气劲一扫,雾谷地面隆动不已,震怒之色毫不掩饰。无法灌入真气为雪芽调息,久病成医的擎海潮只好以针灸之法暂缓义子伤痛,一边忙着列出药单拜托悟僧代为抓药。

    “怪哉,被金银双绝掌击中,人体必然金化,为何雪芽只是受了掌伤,并未化成金像?”弦上玄困惑地来回打量雪芽。

    “吾倒是好奇他为何不针对你,而将目标放在雪芽身上,毕竟你才是云渡山上的中原领导者。”擎海潮没好气地说,颇有责怪之意。

    “这……留在云渡山,就必定要面临各种危机,实在无奈之举。”弦上玄连连摇头,“金银双绝掌只对无血肉魂魄的空壳失效,但雪芽活生生在我们眼前,有血有肉,只是魂魄欠缺,究竟为何能避过一劫?若能了解这点,也许邓九五并非传奇。”

    “若无援助,邓九五断非吾敌手,本就算不上传奇人物。”擎海潮将与邓九五对战中的体会说与弦上玄了解,让弦上玄以后对上邓九五,能做到知己知彼。

    “两个都是疑问。邓九五一人容易对付,但他背后势力错综盘绕,想要一网打尽还需费力周旋。现在雾谷已不安全,为防震天苍璧身份暴露,前辈与雪芽还是回云渡山前山吧,吾会请回好友元元心,在云渡山设下空间术法,隐藏云渡山踪迹。虽然有些此地无银,但聊胜于无。”

    然而就算掩得住山,藏得住人,也敌不过天意。

    正道与邓九五势力拉扯对抗,般若海五人除公孙月外全部到齐,邓九五豢养的战力也有数万之多。被拖战的群侠已在狭日谷战了三日三夜,没人比弦上玄更着急。他们虽有北辰胤的援军,但地理司魔法奇诡,困住唯一懂术法的素还真,使得群侠陷入苦战。时间越久,魂识动荡越强烈,脚步颠簸勉力迎战,弦上玄几乎无法发挥正常功体的三分之一,全靠叶小钗与剑子撑住全场。

    第四日尽,意外的援兵才缓解群侠压力。飘逸的蝴蝶斩破开困锁素还真的术法,更助众人抵挡防不胜防的金银双掌,让群侠顺利脱困。蝴蝶君会来相助,必是公孙月所劝,但目前最要紧的事是回云渡山稳固灵识,感谢的话还是留待以后再说。

    离开四日,雪芽果然又昏迷不醒,直到弦上玄带伤回山方得清醒。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吾无法发挥功力,成为同志累赘,险让正道此回损失惨重。”包扎完伤口,弦上玄心事重重地说,“伽蓝佛子曾告知吾,雪芽身上的佛言枷锁并非凡僧所种,乃天生之系命锁,顾名思义锁住命魂以保寿元。吾亲自布计崩断系命锁,这才导致雪芽在失魂状态下无法独立存活,也让吾不能自由行动。一切是吾自作,该承此劫。”

    他们看了看什么都不懂的雪芽,他正乖乖抱着被子,安安静静地眨巴着无神的眸子。

    “事情已经发生,吾再想怨你也是无用。”擎海潮语气有些生硬地说,“好好思考解决办法,给吾与雪芽一个交代,也解救你自己。”

    “失魂真相未明,加上雪芽本身中邓九五一掌,却没被打成金人,此事有十分可议之处。诸多疑点不解,吾还是保持不能贸然回归的态度。未来中原变局丛生,危机四伏,似今日状况只多不少,吾不可能回回赶得及归返云渡山……”

    擎海潮在等着他的下文。

    “吾想到一个一举三得的办法,但……”弦上玄忽然心虚起来,“但不知道前辈是否能接受。”

    “你是不是想说疏楼龙宿。”擎海潮眼神倏冷,“如果雪芽必须留在元魂附近,除了你,就只剩疏楼龙宿掌握一魂。”

    “前辈已透彻了……”弦上玄轻叹,“虽说前辈看淡是非恩怨,但心结难解,再与龙宿同处一个屋檐下只怕为难。”

    擎海潮别过头冷哼一声以作答复。

    “不过雪芽的状况……”弦上玄很是同情地望向雪芽,“只要身魂分隔两日,他就守不住命元,前辈如此疼爱幼子,是否有可能为了雪芽,与龙宿化干戈为玉帛?毕竟一者可让雪芽无恙,二者可探龙宿手中之魂,或能寻得那魂的回归之机,三者龙宿研究宁闇血辩后,可就近帮助雪芽克服嗜血之性。”

    “吾与疏楼龙宿并无仇怨,所有的怨怼也都因为雪芽。雪芽的性命康健对吾来说是头等大事,与这相比,吾对疏楼龙宿的心结不足道哉,但他真正改过悔悟了吗?”擎海潮怀疑地问,“同样的错误,你吾绝不能再犯第二次。”

    “前辈顾虑吾能理解。不如这样,吾先带你们前往琉璃仙境,请素还真出面周旋,前辈觉得如何?”

    “素还真,与你齐名的中原领袖人物,品格倒是可以托付。”

    “吾何时与他齐名……”弦上玄愣了愣,“算了……这么说前辈是认可素还真作为中间人的调解资格了?”

    “你当真无法常留云渡山?”擎海潮还不死心。

    “唉,实不相瞒,照吾观想到的天机所示,苦境将遭逢前所未有的魔劫,远比嗜血之祸更加严峻,届时就连云渡山是否能保住也在未定之天。弦上玄不能赌,也赌不起。”

    “吾可以直接抢夺疏楼龙宿手中掌握之魂,这或许才是最快最有效的做法。”擎海潮袍袖一翻气势凛凛,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去疏楼西风。

    “我们现在不能确定那条魂是何状态属性,长久的时间,它留在龙宿身边或与吾一样产生异变,莽撞出手只怕适得其反,还是要以怀柔手段引导回归才好。”

    “哼,罢了!随你安排吧,但吾要见到疏楼龙宿的诚意,不是虚情假意。”

    “是,前辈说的是。”弦上玄顺从地唯唯连声,随即莞尔道,“吾也想亲眼见见龙宿时常挂在嘴边的情义是真是假,再决定是否让雪芽接触龙宿。若他仍是执迷不悟,到时即行夺取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