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剑之无情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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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魇(二)

    柔和而明亮的宫灯。

    那张黑纬帽后的脸已毫无掩饰的展现在了洛雨亭的眼中。

    在此之前洛雨亭曾猜测了无数种这张脸的样子,而且就在这张脸真正出现在他面前时,他心中还曾有一个形象——洛雨亭虽然极度的厌恶那张脸,但他却也承认,那张脸真的不难看,可万万没想到当这张脸真正的出现在他面前时,会是这么一个样子。

    洛雨亭绝不是一个少见多怪的人,他所见过的形形色色的脸,不论是美,是丑,是畸形的,是怪异的,甚至是像多情余恨那张脸,他都能接受,因为那毕竟还能算的上是一张活人的脸。但此刻与他几乎是近在咫尺的脸却真的让他开始怀疑那到底还是不是一张活人的脸。

    整张脸上完全没有一丝能称的上是完整的皮肤的地方,几乎每一寸原本应该是皮肤的地方都被一个个溃烂结痂后的疤痕所取代,而且每个疤痕还格外的深,就如同当时的那些溃烂的脓包是从这张脸的內部像蘑菇一般生长出来的一般。所以这些瘢痕形成后不但极度的丑陋,而且还牵扯着脸上的肌肉极怪异的扭曲起来,使得这张脸更显得异常的恐怖。但这张连鬼怪都比不上的脸上,却有一双清如秋水的眼睛,一双与洛雨亭几乎是一模一样的眼睛,就如同是将一双举世无双的宝石被硬生生的按在了一坨腐烂的臭肉上的感觉一般,更让人感到无比的诡异可怕!

    伏在极奢华的床榻边上,几乎是连胆汁都要吐出来的洛雨亭真的是痛苦到了极点,但他却绝不后悔。

    的确,就算是再强烈的欲火,在目前这个情况下,兴趣也恐怕会烟消云散了。

    完全恢复了平静,优雅的走下了床榻,谢钰已整理好了他那一身讲究合体的锦衣,但他却并没急着去拾地上的那顶黑纬帽,而是从房间的那个圆桌上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清茶,并又走回了床边,坐了下来。

    看着依旧还在吐,但却已经完全吐不出任何东西的洛雨亭,柔声道:“你即使想到了我是谁,恐怕你也没想到我现在会是这个样子了吧!”

    说话间,谢钰已温柔的将洛雨亭匍匐在床榻上的身体扶到了绣枕上,顺手为他盖上了旁边的锦被,并将那杯冷热可口的清茶送到了他的唇边。

    脸色完全是苍白的如同宣纸,洛雨亭根本没喝那杯清香的茶,因为他的胃依旧还在挛缩,他知道要不是此时他强闭着嘴,说不定,他还会再干呕起来,同时胸口一阵阵剧烈的闷痛也根本让他不想喝任何东西。

    依旧没有一丝怒意,谢钰反而苦笑道:“记得当初,你让我吃药,你可以用一走了之威胁我,但现在我却不能这样做!这原因是你当时就看透了我对你的心思,对吗?但我却一直到那天,你让人将我像一条极度厌弃的死狗一般扔进了那口棺材里的时候,我才彻底的明白了你的心思!”

    此刻毫不回避的迎着那暗含着怪异的情愫的目光,洛雨亭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的低声道:“这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那天在我母亲坟前,你分明已经——”

    还没等洛雨亭说完话,已将手中的茶杯狠狠的砸在了地上,紧接着一声凄厉的低笑,谢钰竟然猛地又俯身压倒了洛雨亭的身上,完全是伏在洛雨亭的耳边说道:“怎么,这世间也有你想不到的事情吗?的确,这世上像耿忠那样的傻瓜是少得可怜!而像你这样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想到那样的傻瓜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对吗?”

    心中完全是一片惊愕,洛雨亭不是不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是不想问,只是完全是虚弱到了极限的他连咳嗽都没有力气再咳嗽,一口甜腥就涌入了他的嘴巴,让他根本就说不出一个字来。

    洛雨亭强咬着牙,没有吭一声,并用尽了他最大的力气将那口甜腥咽了下去,但一缕鲜红还是沁出了他的嘴角,在他那苍白的脸上显得异常的夺目。

    “薄情,你此刻是不是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饶有兴趣的欣赏着身下满眼惊讶的洛雨亭,谢钰一边低声喃喃的说着。

    顿时身体一僵,洛雨亭的眼中立刻闪过一缕寒光。

    “其实,那天我也以为我一定死定了,但我实在没想到,就在我感觉我的骨肉完全都要融化溃烂的时候,那个笨蛋竟然不但打开了那口棺材,而且竟然还将我从那里弄了出去!怎么样,薄情,你没想到吧?不过,还有一件事是你更没想到的,那就是玄天吸魂大法不但能吸取他人的精力和内功,竟然还能将自身的毒素转嫁出去,所以——”

    谢钰的话还未说完,但完全是又惊又怒的洛雨亭却已彻底的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了棺材里的那具尸体到底是谁。但后面的话他却没有听到,其实那本也没必要再听,而且说话的人也没有再说。

    大约过了一杯茶的时间

    一声心满意足的低笑,轻轻的抹去了嘴角的血痕,谢钰的声音也恢复了过来,淡淡的说道:“薄情,姬飞风那个贱人果然没有说错,你真是个害人精!不过,你越是这样,我对你就越有兴趣!但你可别忘了,姬飞风和你手下的那几个暗卫的生死还在我的手中,应该说现在整个江湖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你最好还是对我温柔顺从一点,别总是这样挑战我的底线。那样的话,你会发现自己能得到很多东西。”

    回以一声极度鄙视的冷笑,完全已经是一身戾气的洛雨亭低声道:“谢钰,你大可不必如此迁就我!你心里应该很明白,你现在最好立刻就杀了我,否则的话,你会比姚梦雪死的更惨!”

    “你觉得我舍得杀你吗?”

    眼中尽是一片轻蔑,洛雨亭道:“你这句不舍得恐怕也是为了能利用我控制天魔教,进而控制整个中原武林吧?”

    其实,不论是洛雨亭还是谢钰心里都很明白,经过那日雪宫一役,盛极一时的雪宫的势力完全已是荡然无存,现在分崩离析的雪宫下属完全是群龙无首,如同一盘散沙,已再不能对任何人造成威胁。而天魔教虽然现在已取代了雪宫的位置,但白老夫人亡故,佳儿下落不明,洛雨亭又身受重伤,还被谢钰控制了起来,力量也是受到重创,即使有楚江陵暂时主持大局,但却已无力完全吞并雪宫的那些力量,更不敢轻举妄动。

    “薄情,你真的是让我对你欲罢不能!又怎么忍心杀你呢?”根本没有否认,谢钰已优雅的站了起来,笑着说道。他知道他的心思根本瞒不住洛雨亭,所以他从没有想过要在洛雨亭面前诡辩些什么。

    “你不觉得自己的如意算盘打的太响了吗?”

    丝毫没有在乎洛雨亭眼中的愤怒和鄙视,谢钰已笑着坐到了圆桌旁,道:“难道这不是你一贯的行事作风吗?”

    “只可惜,你不是我!”

    “当然!”浅浅的喝了一口手中的清茶,谢钰笑道:“但我总归比别人更了解你,对吗?”

    立刻心中一惊,但洛雨亭脸上却依旧没有一丝动容,冷声道:“你觉得就凭飞风和那几个暗卫的筹码是不是太轻了呢?”

    洛雨亭的话音未落,谢钰就已大笑道:“薄情,你又何必在我面前如此声东击西呢?我和你说过,我总归比别人更了解你。你觉得我手中就仅有清风拂面和那几个暗卫做筹码吗?”

    眼中的寒光越发明显,而且瞳孔一阵急剧的收缩,洛雨亭没有说话,但他心里却真的希望自己猜错了。

    “你恐怕心里早就猜到了吧!即使你不答应我,我也有办法让整个武林归附于我的手中!这其中不但包括天魔教,自然也包括怀璧山庄等各大门派世家!”

    脑海中立刻显现出当日姚梦雪身上的变化,洛雨亭由心底生出一股寒意,几乎令他都有些发抖,怒声道:“谢钰,你到底要做什么,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洛雨亭此时也猜到了谢钰口中所说的办法是什么,他虽然并不敢确定谢钰能不能做到,但他却肯定这个疯子绝对敢那样去做,这不得不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怎么?薄情,你是舍不得那些草芥,还是舍不得天魔教,更或者是舍不得洛庄主呢?不过,不论我是不是人,你今生今世都是我的,而且还要和我生死与共!我若是人,你就是人,我若做了鬼,你也得同我一样做鬼!”谢钰的声音异常温柔,而且他看着洛雨亭的目光又微微有些异样。

    完全是怒极反笑的洛雨亭,叹声道:“这可真是我的荣幸!只不过,你可别忘了,即使你能做到,那人偶之毒也并不是不能解的!”

    “所以我需要你与我合作!”

    “或者杀了我!”

    “那样的话,天魔教就可以完全摆脱我的控制,而且到时候,天魔教更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帮那些中毒的武林人士解毒,大肆收买人心。这样天魔教不但不会有任何损失,反而会受万人敬仰,顺理成章的成为江湖公认的武林霸主,对吗?”谢钰的声音很温柔平缓,就好像在和挚友闲聊一般。

    冷冷的一笑,洛雨亭心中真是一片悔恨,他甚至连肠子都要悔青了,当初他真应该亲自动手杀了这个人,或者是看着别人砍下这个人头也好。只是这个人实在是太像自己了,他不用说是动手,即使直接看着这个人被别人杀死,他都没做到!

    在洛雨亭心里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也的确一贯不惜玩弄权谋设计,但他毕竟有自己的底线,而且他也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而致任何人无辜变成枯骨,再说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也不能让他接受这种毫不掩饰的威胁。

    “挟天子以令诸侯!谢钰,你是觉得自己是曹操,还是觉得我是汉献帝呢!”洛雨亭咬着牙恨声道。

    “昔闻周小史,今歌月下人。玉尘手不别,羊车市若空。谁愁两雄并,金貂应让侬。”根本没在乎洛雨亭眼中的杀意,谢钰一边柔声低吟,并已又倒了一杯温热的茶,缓步走到了床边。

    这茶是洛雨亭最喜欢的极品雨前龙井,不但冷热适度,而且香气袭人,入口更是唇齿留香。他们已说了许久,而且刚才洛雨亭还吐得很厉害,谢钰当然知道洛雨亭此刻一定会渴。

    脸色已变得无比难看的洛雨亭没有再说话,也没有碰那送到了他唇边的茶杯,反而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不再看那个人一眼。

    洛雨亭不是不渴,其实他现在嗓子都开始隐隐干痛了,而且他也知道现在他要是不喝这个人送给他的茶,他就连一滴水也喝不到。因为他身体实在是太虚弱了,根本就下不了床,更够不到那距离床还有十余步的圆桌上的茶杯。但一股从没有过的极度羞愤却令从小就心高气傲的他此刻即使是立刻就渴死,也绝不会碰那个茶杯。

    因为自幼文武双修的洛雨亭当然知道这首诗的意思,更重要的是,他也绝没有想当陈文帝或者韩子高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