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死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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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第三章 路有冻死骨

    若是要看人间世事,三个小时怎么够,所以我现在的沙漏是六个小时的,虽然费了一些灵魂的力量,但是总归来说是值得的,也能让没有死神力量的小姑娘看得多一些。

    看到流浪汉到他接过烟前后也不到一个小时,他还有五个多小时需要忍受这冬日饥寒,过了,便好了。

    流浪汉从怀里掏出一支完整的烟,是那两个青年递给他的,他挲了挲烟身,放在了嘴里,正要点烟,却又犹豫了。他从嘴上拿下了那支烟,擦了擦烟嘴,又揣回了怀里,拿了个烟头点上。

    “想抽就抽吧,别舍不得了。”明又亦眉头微微颤着,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于心不忍。我手按在她肩头,没有言语,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垂着目光。看着她低落的样子,我也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一下她。

    “他好可怜啊。”明又亦叹了口气。

    “是啊。”我点点头。他只是很多可怜人中的一个,他甚至还能感受到温暖,但是其他人,或许连这点火光都没有。

    他站起了身子,踏着冰,披着雪往远处去了,若是他再不走,可能商场的保安就来撵走他了。我看着明又亦,看得出她眼中流露的担心,她在担心他会去哪里,哪里又能够避这风寒。

    也许哪里都不能。

    那个角落,是某家餐馆厨房后院,放着几个空的泔水桶,还摆着一排垃圾桶,他看了看泔水桶,又翻了翻垃圾桶,想找些厨房剩下的边角料或者其他什么食物,但是却一无所获。

    小姑娘皱紧了眉头,看着他那举动眼里露出了嫌弃,倒不是嫌弃他这般腌臢,而是嫌弃那挂满油污的泔水桶和垃圾桶。她看了看我,但我没有话说,也没有什么举动,她又看了看流浪汉,他搜寻无果,眼里流动着失望,但是却也习以为常地转身离去。

    我们正要跟上去看他要去往何处时,听到了几声犬吠,他又折返回来。原来是街头跑过几只大狗,对他叫了几声,给他吓了回来。他转身看了眼那几个桶,又看了看天上的落雪,就钻进几个桶之间,靠着桶的遮挡避这风雪。

    他躲在两个垃圾桶之间,背靠墙壁,垃圾桶的盖子后翻着,刚好给他挡住了落雪,他又搬了几个桶遮住身前,就窝在那里躲着风寒。明又亦看得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眶有些泛红。

    “小姑娘,也不要太难过了。”我说道。

    “怎么能不难过,看着如此心酸的一幕,我怎么不心疼?”明又亦声音有些哑,是因为带着哭腔,她一哭起来,眼眶红了,脸颊红了,连眉毛下的皮肤也泛着红,有些像刚出生啼哭的孩子。

    “你以后还会见得更多。”我说道。

    “我知道。”她道。

    “还会如此伤心吗?”

    我这一问她哑口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我,我看着那一片片落雪,说着我的心路。

    曾经刚作为死神的我也像她这般会为世人为生命的艰苦而落泪,而伤感,但是如今伤感剩下的不多,同情和通透才是我主要的情绪。我知道世间如此,我亦然无法改变,能做的就是死神的本职。

    “接引。”我最后两字咬得很重,我不再多说,就想通过这两字告诉她,我们唯一能帮的就是带他们的灵魂去一个不会让他们再艰苦的地方,起源地。

    “芸芸众生,你伤心不过来的。”我摸着她的头说道,“与其伤感,倒不如接引后带他们做他们未做的事情,然后去一个好地方沉睡。”

    “让我伤心一下都不许?”

    “许!就是不想看你这么伤心难过。”

    我们在这小小的庇护所前站着,等着。隐隐看到期间闪烁了一下火光,和散着的白雾,他又取出一根烟头,点着抽了起来。他蜷缩成一团,努力地将身体往烟头靠拢,依着这点火光取暖,但是不稍许,火光便暗了,便灭了。

    而后又点了一支。

    许久,我们没有说话,突然小姑娘开了口:“老师,你看过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吗?”

    “没有。”对着小姑娘的问题,我如实回答,不曾听过这么个故事。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然后对我说起了这个故事。

    她讲的很慢很慢,有些地方讲的有点没有逻辑,她真的不是一个讲故事的好手,但是这个故事却让我听得心有遗憾。

    “在一根根火柴的光芒和温暖里,小女孩看到了丰盛的美食,看到了温暖的壁炉,看到了故去的奶奶向她张开怀抱。第二天清晨,镇上的人们看到了小女孩冻僵的尸体和散落的火柴棍。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去在乎发生了什么。小女孩看见的那些温暖更没有人知晓。”

    明又亦说完看向了那个小庇护所,我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里,垃圾桶早已被雪填满,那里也盖上了厚厚的雪,遮得没有一丝缝隙。雪很白,里面却很暗,多久没闪过火光我们也不清楚了。

    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也没有去透过雪透过垃圾桶看他,只是手上的沙漏还在流逝着,一点一滴。终于流尽了。

    “时光给予了生命,你尚在人间游荡,岁月拂过岁月,结束游荡,我牵引灵魂,带你回归时光,我借用自然,赋予你灵魂最后的模样,归然,归然...”小姑娘和我颂唱起来时光安魂曲,为他的灵魂再送去一点温馨。

    他的灵魂在我手中凝聚,出现的是一点火光,不知是打火机的火,还是火柴的火,或者是那残缺的烟头上的一点火光。他没有言语,没有疑问,木讷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个雪包上,在遗憾,在释怀,在不舍,在悲痛,在沧桑,在...

    诸多情绪让我有些接收不住,便断了感受他的情绪,但是小姑娘却没有,她努力地感受着他那驳杂的情绪,小脸上露着一点痛苦,我没有去阻断她,让她自己感受着,她应该要比之前强上了很多,能读到的情绪也多了很多。

    “难受吗?”在她收回了感知,脸色稍缓的时候我问她。

    “难受。感觉自己被他的情绪影响了,很想哭。”

    我伸手拿袖口擦去了她满脸的泪水,道:“你应该是不知道你刚刚眼泪哗啦啦流的样子。”小姑娘愣了一下,摸了下脸,发现真的整张脸都是湿的,都是泪水。她望着手上的泪水有些失神。

    天渐渐清亮,饭店也开始营业,几个员工一边埋怨怎么不把垃圾桶收到屋檐下一边清理着后院的雪堆,当那个雪堆被破开,冬阳照进里面那一方狭小的空间时,他们惊恐地怔住了,而那点火光灵魂也回了神。

    一个裹着军大衣的腌臢男子缩在里面,身上挂着刚刚破开雪堆溅上的雪屑,他嘴里叼着一根冻住的整烟,手上攥着打火机,冬阳...冬阳那点温暖毫不吝啬地洒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