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之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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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二、江南女医馆

    仙枝见黑牛娘子吓得哭了起来,忙安慰她说:“别怕,这病还能医治,只是一定要当心,千万别再大意。”检查完后出来再为其诊脉,脉象上表现为气血淤滞,络脉失和。仙枝告诉她这是由于病邪内侵,导致湿热淤毒,由于没及时医治,拖延时间过长,以至病情加重。仙枝劝导一番,见她情绪稳定下来后开了两个药方,一个是内服,另一方为外用;草药用水煮后每日清洗下体,并嘱咐婆婆要多关心儿媳,坚持用药,两个月后再带其来复诊。

    这里婆媳二人才出门,只见一小丫环跑得气喘吁吁的闯进门来,身体倚着一边门框,双手扶着另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快,快救救我家小姐……。”仙枝一看认识,原来是溪东潘老爷家的丫环玉荷。这潘老爷是丝绸店铺的掌柜,年过五十,家中大娘子只生了两个女儿,没能生个儿子,等到两个女儿都已出嫁,他看着这一处房产和半辈子的积蓄,心有不甘,在五十寿诞前,又娶了个姑娘做二房小妾。这姑娘名叫秀妹,年纪才十七岁,比他两个女儿还小。这潘老爷老木逢春,知道自己这一把年纪,再不努力这辈子就没希望了,唯恐潘家断了香火,无颜见祖先于地下。于是每日进补,并辛勤耕耘,这秀妹也很争气,不到半年肚子就挺了起来。潘老爷高兴得整天眉开眼笑,嘴都闭不上,总算松了口气。他又买了个丫环,名叫玉荷,专一扶侍秀妹,可没想到都四个月了,却意外小产。这把潘老爷气得将玉荷一顿打,说她没照顾好主母。秀妹说自己又没跌倒也没碰撞,甚至连腰也没闪一下,这怨不得玉荷,潘老爷这才放过玉荷。为让秀妹早日恢复身体,就带她来仙枝医馆调理身子。仙枝诊视后,开了几付草药,让其回去慢慢调养,并嘱咐不能急于要孩子,需半年后视身体状况再作考虑。哪知这潘老爷心急,回去将草药煎服,天天吃好的滋补身体,几个月时间后,看秀妹脸色红润,以为正常了,又开始了每晚的耕耘并勤劳不辍,不到两个月又怀上了。这事仙枝并不清楚,后来一日在街上偶遇出来给主母买酸梅的玉荷,才知道情况。仙枝当时也只叹了口气,不好和一个丫环多说什么,就叮嘱了其几句,让秀妹不要过多活动,注意保胎。

    这事情又过了两个多月,今天玉荷再来时仙枝已猜出大概,于是上前拉着玉荷的手,轻声说别急,待玉荷喘匀了气,才说主母又小产了,且流血不止。仙枝二话不说忙背起药箱,让玉荷前头领路就往外跑。

    原来,妇女短期内连续堕胎或小产称为“滑胎”;滑胎若不及时医治,将形成习惯,久之将不能再孕,且还会有生命危险。这潘老爷没有听从仙枝劝告,心存侥幸,以至造成第二次流产,这对妇女本人伤害很大;若上次秀妹能坚持下来,过三个月后再来复诊,固本筑基,至少当在半年后再考虑受孕,或许可避免再次流产。

    到了秀妹房间,但见地上一滩黑血,秀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痛苦的呻吟着。潘老爷在一旁已吓得失了魂魄。仙枝让其出去外面等,他六神无主,一步一回头的离开,守在门边,没敢走远。仙枝放下药箱,将秀妹裤子褪下检查了其下体,好在血已止住,虽有少量渗出,也是体内残留物排出,若血流不止则性命难保。仙枝将秀妹头部垫的高枕拿掉,将其头部放低后脚上又加了个坐垫,略抬高一些。让玉荷去用冲一碗淡盐水端来,叮嘱说水一定要温。仙枝给秀妹上半身用一件衣服盖住,待玉荷将盐水端来,先自尝凉热;感觉可以了再用勺一口口喂给秀妹,半碗水喝下后,秀妹脸上开始有了血色。仙枝又打开药箱,取出银针,给秀妹扎了几针,收拾好银针后,再取出药散;就着未喝完的淡盐水让她将药服下。这时秀妹呼吸已经正常,仙枝又让玉荷打盆温水,给秀妹清洗干净下身,也是服过药后药效上来,秀妹慢慢安静下来,不一会竟睡着了,而仙枝此刻已是浑身汗透。

    仙枝作了个手势,和玉荷二人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并将门带上。一直在房间外守候的潘老爷见仙枝出来,又不敢问,瞪大两眼从仙枝脸上寻找答案。仙枝小声安慰他说:“已无大碍,让她睡一会,待醒来后,给做碗鸡蛋羹,吃些易消化的,再慢慢补养身子。”这潘老爷当即作揖道:“刘仙姑真是活菩萨,救苦救难的观世音,我潘家的救命恩人,……。”仙枝摇摇手说:“你若是再不听我劝,就真要了她的命了,孰轻孰重,你可要考虑清楚。”经这一吓,潘老爷早已吓得三魂出窍,指天发誓说:“我若再不听仙姑之言,那是害秀妹了,必遭天打雷劈。”

    仙枝给他留下几包药散,又开了个方子,让玉荷跟着到医馆去配些草药,按时煎服,并嘱咐他要多吃些滋补的食物,如乌鸡、鳜鱼,药食同补,调理身子,好早些康复。

    待仙枝要走,潘老爷包好十两银子千恩万谢的交给仙枝。仙枝不收,这潘老爷又不肯,不让仙枝走。仙枝一身是汗,急于回去清洗,就说:“这出诊银子我要回去算一下,算好了我告诉玉荷,你再给不迟。”潘老爷见状只能放手。我们这里交待一下,第二天仙枝南下后,潘老爷亲自将银子送到医馆,也不管小玉收不收,取了草药后,放下银子就走了,待仙枝从海南回来后,又专一过去看望秀妹,身体恢复得的还好。

    仙枝回到医馆放下药箱,将药方交给小玉,让小玉照方配药,自己打了水进内室冲洗。待洗漱好后换了件衣服出来时,玉荷已将配好的药拿走了。小玉给仙枝倒了碗茶,不凉不热,仙枝坐下将茶水一气喝尽。让小玉再倒一碗,又喝了半碗后,仙枝看小玉也一脸是汗,让她也冲冲凉。小玉打了盆水进去,不多时洗好后出来,一边擦脸一边说:“小姐,今天你要是不来,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应付呢。”仙枝看小玉一脸清新的样子,让她坐在自己面前,鼓励说:“今天我就是不来,你也能应对。现在对你来说,医术已经不是障碍了;你跟我了这么多年,虽说大病和疑难杂症你还不能完全掌握,但一般常见病症及处理方法你也轻车熟路了。关键是你的心态,面对突如其来急症险情的反应和判断能力;面对流血、抽搐等惊恐场面的心里承受能力,这才是你首先要解决的。唯有心里成熟了,你才能面对急症险情而心不慌,手不乱,病人及家属也才会信任你并配合治疗。我们明天就要南下,以后这医馆就交给你了,也不指望赚钱,只为乡里街邻有个病痛方便就医,这也是我当初开医馆的宗旨。这银子来自哪里还要用到哪里,我不要任何回报,只愿天下妇女姐妹不再有我娘亲那样的病痛折磨,就是告慰我娘亲在天之灵,也不枉我这些年来学医求教,这也是老天给我的最大回报。”

    仙枝一番话说得小玉两眼含泪,鼻子一酸,快要哭出来。仙枝又安慰她:“我们此去不过两个多月,时间不会很长;记得早晚帮我照顾好爷爷,他毕竟年纪大了。你自己也要多注意,等着我们回来。”小玉听了仙枝的一番嘱咐,是万般不舍,却又无奈,只哽咽道:“小姐可一定要早些回来啊。”

    仙枝看天已不早,叫小玉收拾下回家。今天是关门较晚的一天,平时上午一个时辰,下午一个半时辰,待二人到家时,天已渐黑了下来。

    黄师木也是忙了半天,和楚大板才回来。晚饭吃过后仙枝这才有时间将昨晚哥哥给他的包裹打开看,里面竟是三十锭元宝,黄师木惊在那里。仙枝对丈夫说:“父亲将银子给我们,应不是让我们带在路上用的;父亲知道你此番花销都是蒯大哥所供,这些银两是要你交给蒯大哥。虽说是亲兄弟之间有来有往,但总要算清才好。”黄师木顿觉心里一热,感慨道:“还是老人家考虑得周到。我从京城出来时,在工部支取了三百两纹银,大板背在身上,这一路也没用多少,南下所需银两暂时还不缺。可我要是就这样交给苏诚大哥,他准不会收,一定推脱,看来还是等我们走后再让芳嫂带回去。”

    仙枝收拾行李时,考虑到路途遥远,人多开销大,还是要多带些银子以备不时之需,从自己箱子里又取出五十两银子包好,并和自己的衣物放在一起。第二日大家起得都很早,用过早餐后,黄师木将那包三十锭元宝的银子交给芳嫂说:“等我们走后,你们收拾好回去,将这个包交给我大哥。”芳嫂双手小心接过包裹,黄师木、仙枝两人带好包裹出院门朝紫檀堂走去。

    蒯苏诚吃过早饭后就在院里等,楚大板将马牵出来,把行李归到一处再捆扎在马背上,牵马先出院门。黄师木、仙枝同众人一一别过,蒯苏诚、晓诚送出院子,紫清向紫霖小声嘱咐着,一直走到街道的尽头,蒯苏诚和穆紫清才回去;晓诚则牵马一直送出苏州盘门外。

    出了城门,但见南下的官路黄沙铺就,宽阔平坦,路边芳草连天,一眼望不到边际。虽是清晨,从南面吹来的风还是让人感到闷热。众人上马,黄师木在马上拱手揖礼向晓诚说道:“十月初六再见。”说罢扬了扬手,就此告别,四人策马南下。

    紫霖心里十分激动,自长大以来还是第一次离家走这么远的路,而今又担负起保护众人的职责,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涌上心头,身上顿时有了责任感。

    离开苏州城,马过吴江,两个时辰后到了南浔,这里又不比他处,虽是江南水乡,却不尽相同。韩奕《湖州道中》一诗赞誉南浔,最后一句说,南浔受苏州影响还大些,生活习俗也更接近于吴地。南浔镇有“九里三阁老,十里两尚书”之说,一条河穿镇而过,因“七里湖丝”而声名鹊起,闻名江南。

    黄师木问仙枝道:“要不要歇息下。”仙枝看了丈夫一眼,手往前一指说:“湖州就在前面,”说罢一拍马身,马冲到前面,众人跟上。就这样,从苏州出来,一路不停歇,中午时分到了湖州。

    湖州西依天目山,南接杭州,北与无锡、苏州隔太湖相望,是一座因湖而名的历史古城,风光秀美、物阜民丰。

    南宋戴表元有诗赞道:

    山从天目成群出,水傍太湖分港流。

    行遍江南清丽地,人生只合住湖州。

    诗中对湖州的赞誉是无以复加,人生居住的最佳选择。众人下马,到了客栈,楚大板牵着三匹马走在前面,紫霖牵着自己的枣红马和专驮行李的青花马跟在大板身后走进院内。紫霖缷下行李,将马交给店小二,又嘱咐小二给马添加草料。紫霖、大板二人将包裹拿进房间,黄师木、仙枝两人洗了把脸,四人上桌坐下,店掌柜吩咐小二端菜上饭。

    黄师木说:“难怪李煊说:‘怪道当年苏学士,杭州不住住湖州。’这湖州果然不同于它处,山明水秀,适合养老。”仙枝笑笑说:“也许是人到了老年,才知道生活的本原是什么,也只有看淡了世事,才会觉得自然、安逸的可贵,苏轼不是还说过:‘此心安处是吾乡’。”

    中午休息了半个时辰,下午继续南行。四人从莫干山脚下经过时,仙枝在马上对紫霖说:“这就是传说中的干将、莫邪铸剑之地。”放眼望去,古迹犹存,却不见了当年的铸剑师,时间流逝,只剩传说,但见竹林如海,风景似画,轻风吹过,沙沙作响,似在追忆着当年熊熊炉火和挥汗铸剑的夫妇。今天遇到了难得的好天气,天上几朵白云悠闲的飘荡,由于有风,骑在马上奔驰并不是很热,众人打马,疾驰而过。

    傍晚到杭州,进城后先找到一家客栈,众人进店后,掌柜迎上前,仙枝用杭州方言和掌柜招呼。仙枝少年时曾随父亲到过浙江几个地方,熟悉当地风土人情。掌柜开了两二间客房,仙枝看了房间后才定下来。大板、紫霖二人牵马到后院马厩,将马拴好后给马饮水加草料,忙好开始洗潄。黄师木和仙枝先洗漱好在一边喝茶,天快黑时小二将菜饭备好,众人用餐。今天走的路程较远,清晨还在苏州晚上就到了杭州,实在是有赖这马的脚力好,真不愧宝马良驹。

    晚饭后,月光如水,洒下一地清辉,街上华灯璀璨点亮夜色,其繁华程度竟不比苏州差几分。当下四人走出店来,向西湖方向信步而行,心情感到格外爽快;凉风习习,来往行人步履匆匆,路边一颗高大的香樟树下聚集着几位卖水果小贩,手摇芭蕉扇,悠哉闲哉。来到这里似乎让人忘却了尘世浮华、功名利禄。杭州果然不愧人间半个天堂之称,也许有人要问,另有半个天堂在哪里,在苏州啊。

    正是:身寄虚空如过客,心将生灭是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