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华之工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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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嫂子作良媒

    刘仙枝坐在回去的轿子里心想:由于自已性格喜好和从小受父母教育的影响,一向是淡薄名利,轻视富贵,追求真实平淡的生活。及至豆蔻年华,青春长大,自己已拒绝了不少富家阔少,文人学士和官家子弟的追求,这不仅是人生信仰和价值取向问题,主要是一直没有遇到能让自己心动的男人。直到今天,黄师木的出现才让她内心深处泛起涟漪;难道他就是自己的命里良人、如意郎君,难道这就是姻缘天定,命中所属。黄师木已是成过家的男人,虽说妻子不在了,可家中还有一个女人在,她是女儿的养母,也正是在对这个患病女人的态度上看出了他的重情重义和勇于担当的责任心,更凸显其人品的高贵。要说条件优越的男人只在于身躯伟岸,丰神俊朗,气宇轩昂,这些黄师木全都具备。更兼他人品高尚,事业有成,还是个重情重义,直率坦诚的人,将这些优点集于一身,可谓是众里难寻。若过于计较细节,从而错过这个难遇的良缘,或许会成为一生的遗憾。自己和黄师木交谈时觉得他像父兄一样和蔼可亲,和他在一起有了安全感。其正直的人品和包容的胸怀,是自己累了可以依靠的大树,有了心事可以。他努力勤奋,有出众的才华和勇于担当的责任心,这些足可托付一生的幸福,这种感受又不同于来自天石哥哥和父亲的疼爱。她想起了前日所读李贽先生书中的一句话:“斗筲小人,何足计事,徒失佳偶,空负良缘,不如早自抉择,忍小耻而就大计”。而黄师木家庭关系并不复杂,也还没达到让她蒙羞的境地。自己不看重财富地位,非清高之人,也并没想过要独处一生。这些年来自己未嫁也给父亲带来了无形的压力,成了他的心结,看他满头白发日渐衰老,心中常有不忍,若是自己嫁了人也可了却他一桩心事。仙枝正想时,这边已经落轿,小玉先下了轿用手接她。仙枝要走过去扶父亲,刘子清已轻身走进院子。

    小玉进院后先去灶房烧水,仙枝随父亲进入中堂,扶正椅子请父亲坐下。她倒出茶叶放在茶碗中备好,待要去灶房给父亲打水时,父亲却叫住了她,说道:“不急,稍坐一下,我和你谈件事。”仙枝知道父亲的心思,不觉脸一红。刘子清问道:“女儿,这里没有外人,你和父亲说句心里话,你觉得黄师木如何?”仙枝也不回避,直说道:“从他为沐清求医之事看,是个重情义的人。”在刘子清看来,女儿这是绕开了话题,并没正面回答。看着她说道:“自你母亲故去后,你的婚姻大事却是一直放着,如今爸爸也老了,趁还没有衰迈,想早些给你找个人家嫁了,这也是了却你母亲的心愿。”仙枝一听父亲提起母亲来,泪水忍不住溢出眼眶,怕父亲见了伤心,忙转身擦拭。刘子清一见,忙说:“是爸爸年纪大了,酒喝多了才乱说。”仙枝稳定了情绪,回头笑对父亲说:“父亲哪里是年纪大,您看人精准,点拨黄师木的那些话是句句在理,大家都佩服不已。我的事还不急,我要留在家中照顾爸爸。”刘子清说:“雏燕大了,总是要离巢远飞的,至于是栖身高梧还是落于寒枝,这除了自身的选择也有无法把握的外在因素。”仙枝明白父亲的意思,又不想让父亲有误解,就说了句折中的话:“全凭父亲做主。”

    刘子清一听这话心里就明白了。不多时,小玉已经将水烧好,端壶过来,将两只茶盏加满,茶香四溢。她将茶壶放在桌上又去灶房端洗脚水。仙枝喝了一盏茶后,小玉端来一盆洗脚水,要扶持刘子清洗脚。仙枝上前接手,叫小玉将自己洗漱用水先端回房间,她要为父亲洗脚。刘子清用手止住道:“我想先泡一会儿,你也回房洗漱早些睡吧。”仙枝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出口,问候了父亲安好自己回房。

    众人送走了刘子清父女后,家里也安静下来。蒯苏诚和黄师木两人喝着茶说起明天的打算。蒯苏诚说:“明天让你嫂子去刘老伯家正式提亲,如果顺利,我想近几日就把聘礼送去。我在梅婷还有一处宅院,也是才修葺一新,日用器物都齐全,可以作为新房。你和仙枝拜堂成亲后最好是一同南下,一路上应有她在你身边相伴;以她的才智,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若真如此,哥哥我也就放心了。”黄师木感激的看着苏诚,心头一热,想表达一下自己的感受,可看到苏诚的眼神就明白了。兄弟的情份在此,什么都无须多讲,只说了句:“有劳哥哥费心。”

    黄师木又说起下午见了苏州知府寇慎,并决定从苏州采购一船黄花梨木料运回京城,暂解燃眉之急。若等自己南下回来可能要半年的时间,又怕途中再有其它不确定因素,那可是严重失职。蒯苏诚说:“不怕,上个月从广东过来一艘大船,载有很多紫檀、黄花梨木料,我这库中已存下了够用三年的紫檀大料。其实木料市场总体上还是很充足的,只是好料不多,如果木料市场一时紧缺,可让寇知府从我这里先拿去,以后我再进就是了。”黄师木推辞道:“哥哥的心意我领了,可现在还不需要这样。这次采购主要是以黄花梨木为主,紫檀用得并不多。况且寇慎那边会重视的,应不会有困难。”听了这话苏诚放下心来,黄师木看天已晚起身告辞。晓诚送客才回来见黄师木要走,执意要送。黄师木说:“你跑了一整天,也累了,这里离客栈没多远,又是月光通明,我和大板走走还可看看夜景,也挺好的。”可晓诚一笑并不回答,只是两眼看他。黄师木见状不再推辞,三人出门一路欣赏着美丽夜色,不多时已经看到了客栈。黄师木让晓诚先回,说句明天见,两人互相行了个揖礼作别。看着晓诚的背影,黄师木心里赞叹:这是一个能做大事的人,不出十年,不要说京城五大家和江南八坊,就是加在一起都无法同他相比。二人进了院子,楚大板去马厩看马添加草料;黄师木自己回到房间简单洗漱后就上床睡了。也许是诸事顺利,都有了着落,心里宽松了许多;加上又喝了些酒,这一夜黄师木睡得特别好。早晨起床后感到身体轻松,神清气爽。

    用过早餐,黄师木和大板来到紫檀堂。进了院子见贞慧和穆紫清迎面走来,不待黄师木开口问候,穆紫清笑着说:“兄弟,昨晚睡得可好,嫂子今天去刘老伯家给你提亲,等过几日把仙枝妹妹娶来可别忘了嫂子啊。”贞慧嗔道:“看你也没个样,还开起了兄弟玩笑。”黄师木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多谢嫂子。”

    贞慧、紫清二人乘轿前往刘家。蒯苏诚已先和晓诚商量过彩礼事项,这也是蒯苏诚为人精细之处,什么事都考虑在前,准备工作做得好。

    刘子清每天五更准时起床,生活十分规律,三人吃过早饭后仙枝让小玉一个人先去医馆。她有些心乱,坐在琴桌前却静不下来。小玉才一出门就见轿子落地,忙跑回来报说蒯家二位夫人到。刘子清叫小玉门外迎接请进院来。也巧,院内的香樟树上两只喜鹊正吱吱喳喳叫个不停,刘子清心中细思,当即判定是前来说媒的。二人进了院子,看到喜鹊在叫,一向文静稳重的贞慧也忍不住笑了出来,说道:“吉兆啊,喜鹊报喜,喜事临门。”刘子清走出来招呼道:“感谢二位把喜鹊带到我家里来。”贞慧回道:“刘老伯真是境界高,喜鹊本在您府上,只是我们来得巧,也沾些喜气。”小玉将二人请到中堂,奉上香茶。

    贞慧正要问起仙枝是否去了医馆,此时却从闺房里传出了铿锵激昂的琴声,紫清不由说道:“《广陵散》。”此曲为古琴十大名曲之一,全曲以恢弘磅礴的气势,渲染了一种悲壮豪情的个人英雄主义气概。旋律所烘托出的环境,正是穆紫清向往的啸傲江湖,风云万里,山河壮观的真情世界。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侧耳聆听。琴声沉稳,曲调激昂,音色清澈,不染纤尘。贞慧叹道:“可惜仙枝妹妹只是女儿身,一腔豪杰之情,压抑心底;若是个男儿,博取个功名如探囊取物。”刘子清轻声说道:“自她母亲病世后,这悲痛就压在她心底,思亲的忧伤堆积心头,情感无处排遣,也止有向琴中诉说。”贞慧对紫清说:“仙枝妹妹心地善良,性情温和,若空谷幽兰,高傲孤寂;虽是弱柳迎风、兰心蕙质的女儿身,却有着三山五岳、江河湖海的豪杰情,真是十分难得。”紫清正仔细听琴,连连点头。贞慧又问道:“仙枝妹妹可曾许配人家?”刘子清说:“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这些年来慕名来提亲的人倒是不少,但她心不在此,只说不和心意。其实是她心里一直没能摆脱她母亲病逝的阴影,深陷其中不能自拔,渐渐的前来提亲的人也知难而退,所以一直未再提此事。”

    贞慧看是时候了,真诚说道:“刘老伯,我这次来正为此事。您是知道的,苏诚这个结拜兄弟黄师木,人品及个人条件都不错,主要是他为人正直而勇于担当。他本人我们大家也都见过,如今,师木兄弟十分钟情于仙枝妹妹。若是能得刘老伯垂爱,招得东床,那可是一桩天大的好事。”贞慧说完,两眼看着刘子清,等他表态。其实,正如贞慧所讲,人是都见过了,情况也都了解。刘子清对黄师木印象也很好,而贞慧也是聪明,并未提黄师木的官职。她知道刘子清对工部侍郎的职位并不看重,老人若是留恋官场,就是当朝一品也不在话下。刘子清欣赏黄师木,主要是他的一身刚正之气和做事认真的责任心。他出身于工匠之家,受过磨难,有着吃苦耐劳、勤勉做事的良好习惯和待人和气、谦恭有让的高尚人格。文化上虽比不上科举考试的举人进士,但也是读过书的人。他勤学上进,至今坚持不懈,就这些已让刘子清另眼相看。

    听完贞慧的话后刘子清也不再回避,直说道:“黄师木人品不错,就以他千里寻医这一点来看,也是个有情有义之人。虽说儿女婚事,父母做主;可你们也知道,仙枝在我心中的地位比天石还重要。我从不重男轻女,一向尊重她自己的选择,至于仙枝是怎么想的,我还得征询一下她的意见。”贞慧一听,心里大喜,忙说道:“这是自然,一切都要看仙枝妹妹的意向,可不能委屈了她。我这里也了解清楚,师木家中的病人沐清,本是前妻带来的丫环,孩子生母病逝后,是沐清一手把孩子带大,虽没有明媒正娶,但她把孩子养大也是对黄家有恩。她为人贤惠,任劳任怨,吃了很多苦;黄家的担子她担了一半,如今落下了一身病也与这有关。仙枝妹妹若是下嫁到黄家,这是去救她的命,自是她的恩人,也是黄家的大功臣,一家人感激还来不及呢,婆婆也会十分尊敬的。紫清这时回身插话道:若是妹妹不愿去京城,就留在苏州,大不了我去趟京城,把沐清接苏州来治病也是可行的。”

    这时乐曲已弹奏至中段,音调突然上扬,如巨浪翻滚,层层叠压,又若沧海边的孤石上,傲立着一只苍鹰,迎着狂风,顶着巨浪,威严中透出一种凛然的霸气,然后一声响亮的鸣叫,振翅腾空,逆风高翔。

    紫清从琴声中回过神来,接着说:“昨晚和仙枝妹妹在一起吃饭,感受她那仙子一般的聪慧,且又有高超的医术在身,这样集聪明、才华、美貌于一身的姑娘,哪个男人见了能不动心。”紫清本想说仙枝对黄师木是有好感的,也许是乐曲提醒了她,猛然觉得说这话不礼貌,才改成夸奖的话。贞慧对紫清这句话十分认可,满意的看了她一眼,说:“咱们也不是外人,这事还是要听一下仙枝妹妹的意愿才好;若说这事也是急不得的,只因师木兄弟还要南下采购皇木,身上担着责任,若一切都按规矩来,时间上有些紧。”

    这时琴声变得急促起来,曲到高潮节奏加快,弦律中倾泄而下的是千军万马纵横冲杀的决然之气,流露出那种奋起博击威武不屈的英雄气节和悲壮豪情。

    此刻时间仿佛凝滞,人们的耳间、厅堂内的梁柱间、整个院内的空间都弥漫着琴声,直若九天之上的雄鹰凌云振翅,俯冲直下,就在快要撞地的电光石火般的刹那间,划过一个漂亮的弧形升起,琴声也戛然而止。

    穆紫清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好,贞慧也称赞不已。刘仙枝听到声音,知道是贞慧和紫清来了,早猜出她们来的目的,本不好意思出来,可穆紫清却叫起来:“仙枝妹妹。”这下贞慧觉得紫清失礼,用眼神暗示了她一下,可紫清却由着性子装糊涂。这时,刘仙枝轻移莲步走了出来。

    正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