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之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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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烟草与手指

    就在飞剑即将刺入郭奇胸膛之时,只听金铁之声在他身前炸响。凭借本能而反应过来的郭奇急忙催动浑身真气庇佑腹部,并试图用双掌接住飞剑。可惜的是,尽管郭奇反应可以称得上神速,在飞剑刚没入身体时就遏制住剑身的前进。可伴随飞剑而来的剑罡仍是将郭奇钉在了墙壁之上,并把他的腹部破开一个大洞。

    ‘白驹’滞空,剑锋淬血。

    一击未能立即毙命的沈册拉上自家少主段岳便破墙而走,飞剑‘白驹’也是紧随其主。

    “郭奇!”,等到黄和一介凡夫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他就只能喊出这么两个字,并扑到好友身前,大喊着“叫大夫”。

    同样才反应过来的石三河惊恐的望着郭奇,慌慌张张的夺门而走。

    秦御走到郭奇身前,一番探测后对黄和摇摇头,“剑气入体,此事非普通的大夫能应对的,你这位朋友身子骨不错,所以,能多活一会。”,秦御盖棺定论。

    “那你呢,你能救他吗?”,黄和的语气近乎哀求。

    “剑气难除,伤口难愈。”,秦御言简意赅。

    黄和尤不死心,想要再问些什么,郭奇却颤颤巍巍的摆了摆手,费力的说道,“救不了了,我能感觉......我的每一处‘窍穴’都在崩坏,跟我爹我娘说对不起,说,说孩儿不孝。”

    秦御瞥了眼老张头,此刻的老张头却只是做惊惧状,招呼着刚进门的陈子燕去喊郎中,然后又是摆出一副心痛的模样,似乎是在为坏掉的墙没人赔偿而难过。秦御不明白,既然要救人,为什么不救到底?

    就在绝望与愤怒笼罩着黄和的时候,一道福音灌入了这位祈求上天怜悯的圣徒的耳朵,名为希望的曙光在了黄和的心田上。

    “我能治他的伤。”,闯入众人视野的是一位身穿黑袍,头戴宽边帽的西洋传教士,瘦高个子,小眼睛,矮鼻子,一看就是个老实人。《四海图志》对西洋人的描写为“多金发碧眼”,那么眼前的这位“救世主”大概算是异类了,他的瞳孔是棕色,发色为浅红。

    传教士摩挲着金色的十字架,缓缓踱到黄和身边,“我随主教遨游四海,学过一些医术,你若同意的话,我愿意一试,保管药到伤除,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教士面容慈祥和善,却处处透着倨傲,如同天神俯视人间。

    “我答应,不管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好。”,得到了臆想的答案,教士的喜悦溢于言表,他吻了吻手中的金色十字架,然后将它递给“信徒”黄和,“那么,还请你以耶和华的名誉起誓。”

    黄和有些呆鄂的接过十字架,有些不明所以的他焦急地说道:“那个,救人要紧。”

    “不。”,教士摇了摇头,继续操着那口不太标准的明魏官话,“立誓要紧。”

    无奈的黄和只好手握十字架,“我以耶和华的名誉起誓。。。。。。”,黄和顿了顿,“请问,我到底要起誓什么?”

    “不重要,你喊出了我主的名字即可。”,得逞的教士从口袋中掏出一撮草药,递给黄和,嘱托让伤者口服即可,然后心中用它的母语颂唱着,“契约已成,食言者当食万狱之炎火。”

    黄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把草药递给郭奇,待郭奇艰难的将草药咽下去的时候,奇迹在此刻发生,原本碗口大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不过瞬息之间,郭奇的外伤就已经痊愈,更为重要的是,原本被剑气破坏的窍穴也是在逐渐恢复。

    但郭奇的气色非但没有半点好转,反而越发难看。

    “神父大人,这是为何?”,黄和看着眼前状况,拉住教士,想问个明白。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教士狡黠的笑了笑,“我只说能医他的伤,没说能救他的命啊。”,说完,他正了正神色,瞥了瞥觉远和尚,又以一副戏谑的表情说道:“你们佛家不是有言,‘莫向外求’吗?死生乃天命,我帮他去除了外因,现在只要他自己能挺过去即可,我如此的大慈大悲,你可不要不知足。”

    黄和恼羞成怒,站起来想要为自己辩护什么,只是刚站起的他却又双腿哆嗦,面无人色的瘫坐了下去。

    不知何时,身边的一切被定格在了某一刻,就连刚刚还吃着草药的郭奇也是就那么两眼无神的坐在那里。

    “我不死说了吗,莫向外求。”,教士笑的是那么毛骨悚然。

    教士得意洋洋的摸了摸黄和的头发,在他惊恐的目光注视下说道,“好了,立契者,该履行你的诺言了。”,说完,它又拿出一根不知什么植物的、干瘪瘪的叶子。

    “知道这是什么吗?说出它的名字,我就给把他送给你,顺便还赠予你方才的药草。我给你三次机会,事不过三嘛。”,教士嘿嘿的笑着。

    “那我要是猜不出呢?”,黄和战战兢兢的问着。

    教士笑着摇了摇头,“相信我,你不会想知道的。”

    黄和端详着这株植物,答案脱口而出,“烟草”

    听完这个答案的教士呆鄂了片刻,随后爆笑如鸦鸣,随即它发现,眼前的少年非但没有恐惧,神色反而镇定了起来,其眼中闪烁着名为‘勇气’的漆黑色火焰。

    看到这一幕的教士有些扫兴,打了个哈欠的它无奈道:“好吧,你对了。恭喜啊,恭喜恭喜·。”

    黄和抱拳,“同喜同喜”,他妈的,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谁怕谁啊。

    “不错,很有觉悟。”,教士笑了笑,“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这玩意的名字吗?放心,有好处的,你要是实话实说,我就解掉契约。”

    “解掉契约?”,黄和嗅到了什么。

    “如你所想,你先前说的是‘不管。。。。。。’”,教士还想在说下去,却被黄和挥手打断。

    “我知道,我的命还在你手上嘛,‘烟草’这个名字是我从我师父的书里看到的。”,黄和端庄的坐在那,摆出一副谈判的姿态。

    “能说的再详细写吗?”,教士抽动了鼻子。

    “有条件的。”,黄和笑笑,但止不住背后冷汗倾泻。

    “说来听听。”,小子挺机灵嘛。

    “我要你那草药的制作方法。”,黄和坐地起价。

    “行。”,教士答应的毫不迟疑。看到黄和准备再说些什么,它摇了摇头,“契约已成啊,别人心不足。”

    “那本书,叫《随堂吉诃德游记》,你要想要的话我可以给你,只是嘛,那书是我师父亲笔所写。。。。。。”,黄和搓了搓手指。

    教士却嘿嘿一笑,身体前倾,鼻子快贴到黄和脸上,“你信不信我可以杀人越货。”,教士说是这么说,却还是递上了一杆烟枪。

    “我那药草,其实是你们神州的土特产,是一个落魄的医家修士自己琢磨出来的,改自‘回春散’,药效嘛,就是消耗生命力来治疗伤口,是我费了不少功夫哄骗,不,交易来的。诺,这是药方,还附带样品一个哦。”,说完,它将一张纸递给黄和,又指了指他手中的烟枪,“这玩意嘛,是和我那‘烟草’配合着用的,消耗一根烟草,可以让这方天地为你改变‘规则’一次,比如,可以让修道者兼习武,习术者修道。但是不能超出我的能力范围。”

    “代价。”,黄和言简意赅。

    “你猜?”,教士嘿嘿一笑。“我那里有句话,叫‘人生是一场赌博。不管人生的赌博是得是损,只要该赌的肉尚剩一磅,我就会赌它。’,少年,想不想趁缘尽之前赌一场。”

    “赌什么?”

    “赌被抛掷空中的硬币,到底会以哪一面落下,怎样,很公平吧?”,教士拿出一枚金币。

    “筹码?”

    “你手上的烟草。”

    “行。”

    最终的结果是黄和三赌三胜,教士还想继续下去,却被黄和一句“事不过三”回绝。

    教士十分恼羞,但还是愿赌服输的准备拍拍屁股走人,忽然它想到了什么,对黄和说道:“大赢家,硬币正反面的概率是一样的,但为什么呈现出的结果,却只有你赢的那一面呢?”

    “我运气好呗。”,黄和疑惑不解。

    “是吗?那既然有你运气好而全赢的这一结果,那是不是就还有你全输的结果呢,那些你输掉的结果为什么没有在这个世界呈现呢?你输掉的那些世界去哪里了呢?”

    “你什么意思?”,黄和眉头紧皱。

    教士来了兴趣,“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硬币的结果是偶然,有正就会有反,但硬币不会既正又反,它始终只会呈现一面,我们所经历的世界,就是由这些一个个正反面堆砌而成,所以太和国,嗯,还是倭寇二字你听着更熟悉吧,他们中的一个人说过,‘少去我们人生中的任何一个瞬间,我们都无法成就今天的自己”,但是你就不好奇吗,当你得到正面的时候,你就不好奇反面所呈现的世界吗?你就不好奇一切的结果都是反过来的世界吗?比如人族与神族之战,武祖没有递出那决定性的那一拳,最后人族永生永世被神族奴役,还会有你吗?又比如张怀远他没有成为剑修,就只是个剑客,最后不知死在那个不知名的地方,没有为神州递剑,从此神州人就一直被西洋人奴役,丧失主权?

    ”世人常言,邪不压正,但历史上小人当道的局面为何屡见不鲜呢?既然奸邪总会当道,那么也该有正不压邪吧?所以压根就没有’必然’一说,正与邪,不过是硬币的两面,被名为历史的赌徒抛掷而已。”

    说完,教士打了个哈欠便起身,从这一刻起,时间开始正常正常流逝。

    脖子有些酸的老张头使唤陈子燕为自己按摩,连人都不是的东西屁话怎么那么多?

    秦御见教士离开,感叹这西洋人心肠真好,但随即有些晃神,刚才发生的只有记忆中的那些事吗?

    黄和目送教士离开,伴随那”人“,的脚步,竟有荆棘从土中冒出。

    红毛西洋人走出饭馆,望了望天幕,‘老天爷’道行挺高,但干涉赌约者,理受‘天罚’。

    黄和见郭奇昏昏沉沉的,拿出一叶烟草,心中默许下愿望,正准备放入烟枪时,忽然想到教士的那句‘莫向外求’,便停下了手中动作,喊上觉远和尚,帮自己把郭奇搬到他家宅子,并在心中立誓,此仇不报非君子。

    一众人就要离开的时候,陈子燕满是心疼的打量着破损的墙体,却忽然发出惊叫。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陈子燕手中提着一截断指,紧捂着鼻子,大惊失色。

    手指白如脂玉,一看便属于妙龄女子,只是不知为何,手指的截面漆黑如墨。

    与黄和不同,秦御与觉远感知到,断指的截面,散发着淡淡的阴物秽气。

    他奶奶的,老张头心中抱怨一声,这小子真会给自己找麻烦。

    半响后,城内的衙役接到报案,将饭馆清查了一番,走访问查,逐渐将死者身份确定下来。

    这位妙龄女子,乃是一位小家碧玉,名叫范湘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