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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三)

    刘衔山不敢开枪,以免误伤黎白安,他立刻驱车荡到一侧,错开角度攻击这只异变生物。

    然而不等他开始攻击,黎白安已然自己发起进攻。

    巡察车有两种枪击模式,一种是位于车体正中间的中距离攻击,另一种是位于车体两侧的远距离攻击,哪一种都不适用于对付趴在机盖上的这位。

    黎白安不求一击退敌,见刘衔山避让开,当即两种模式齐开,电磁炮嗖嗖地打出去,必然一发没中,但机盖上的巨猴因炮火受惊,本能地跳到朝远处,并用钢棍般的尾巴横扫巡察车。

    巨猴跳开后马上又要攻上来,刘衔山不给它这个机会。

    虽然是第一次一起出任务,刘衔山和黎白安配合得还默契。刘衔山没有责怪她乱开火,而是瞬间明白她震开巨猴的意图,然后用更大的火力接手过来。

    同样,黎白安没有干扰刘衔山的战斗节奏,她相信队长能独自应付,也学着队长的驾车方式,一甩摇杆荡到一侧,绕到袁博的车正面。

    黎白安眼神顿时一黯,果然还有一只巨猴正趴在袁博的车前。

    这只巨猴击碎了悬浮车的防爆玻璃,正咬着袁博的颈骨,吮吸他的血液。

    它已经吃了有一会儿了。

    黎白安眉头微敛,再次启动电磁炮朝巨猴轰去。

    巨猴的注意力贝塔吸引,将袁博的尸骨从车舱内甩出,愤怒地朝她扑来。

    黎白安用刚才的方式左右摇荡,一方面躲避巨猴的攻击,一方面试图瞄准。

    她慢慢找到感觉了,不能慌,要再靠近巨猴一点,让它来不及完全躲闪,然后用中间的枪击穿它,最差也要击穿它的腿,让它无法闪躲,然后彻底干掉它。

    机会就要来了,她离巨猴只有十米,最好再近一点,在五米左右她比较有把握。

    九米、八米、七米……

    砰!

    又有一个黑影从天而降,这次是个人。

    这个男人背影欣长,体型瘦削,但力道之大同样让巡察车猛地下沉,车底盘狠狠拖了一下地。

    怎么,都喜欢踩她的机盖子吗?

    黎白安抬起头时,心里的不满瞬间消散。

    此人背对她,银白发,一身黑衣,身后一柄唐横刀,一手扬起握住刀柄,一脚伸长做半弓步,浑身紧绷,蓄势待发。

    是队友。

    下一秒,此人抽出唐横刀,飞身袭向巨猴。

    刀过,巨猴瞬间身首分家。

    刀入,他回身看向黎白安。

    他深蓝色的眼睛不带杀气,半张脸隐藏在黑色防毒面罩之下,向黎白安瞟上一眼,而后双脚一动,快到如消失般离开原地。

    黎白安没空在意这家伙最后那一眼是鄙视新人的技术,还是确认队友的安危。

    因为另一边,队长也解决了巨猴,发出集合号令。

    号角声直穿林间,但他们等了许久,未见人归。

    血红色的夕阳之下,他们沉默着带回袁博,并回收两只巨猴的尸体。

    在保护罩外完成基本消毒杀菌,回到巡察队基地进行二次消杀,他们在基地等到晚上,还是没有任何巡察车回来。

    队长让她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再来基地开会,后面的事他来负责。

    黎白安不做多想,先给朱蒂报个平安,然后回到公寓楼的免费餐厅草草解决晚餐。

    夜上华灯,黎白安洗完澡,望着落地窗外的希尔市,晚间投放的全息广告比白日的更多,市中心很热闹。

    她已经来两天了,却没有探索的欲望。

    晚上九点,今天的工资准时入账。

    想要好好活下去,要做的事还很多。

    临睡前,她简单复盘一下今天防护罩外的经历,这个世界不光是人类的科技在提高,生物的性质也在改变,从巨猴的外表来看,她很难称之为进化,只能说是异变。异变的原因也不难想象,核爆事故之后,辐射足以重塑这颗星球。

    而袁博,那位只和她共事了不到一个小时的队友。黎白安还记得刘衔山让她照顾他时,他腼腆的笑容,十分可惜。黎白安默默叹口气。

    今天工作的惨烈没有在她心上留下过多痕迹。对于这个世界的残酷,她早在苏醒前就有了准备,她要做的不是怜悯众人,也不需要解救这个世界,她要做的是寻找离开的办法。

    她清楚地知道为与系统任务无关的人和事投入的精力越多,越阻碍她前进的脚步。

    至于那位神秘队友,黎白安有一秒被抢人头的不悦,而后开始偏题地思索起那柄唐横刀。

    冷兵器在这个时代竟然还有用武之地?

    大概视情况而定吧,要看场合、用途和使用者。

    能确定的是同为冷兵器,和她那个时代的也不一样。那柄刀比激光更锋利,肯定是特殊材质制作的,即使它不发光。

    她也想买一把。

    不见得带在身边,收藏也行,偶尔拿出来耍个酷。

    这边黎白安兴冲冲地在网上搜索这个世界的新材料,计算打造兵器的价格。

    另一边刘衔山满目悲怆,同三十多位希尔市的高层、财团、各机构负责人一起开紧急会议。

    一百来平方米的会议室里,投影仪投射出的画面映在每个人眼中,这些惨烈的画面来自两小时内从各个损坏的巡察车中回收的记录影像,它们记录下23名巡察员被从天而降的异变生物攻击的瞬间,大多数人在一分钟内毙命,少数人负隅抵抗却失败。

    一次距离阿尔法电磁能量场(即防护罩)不出三公里的普通巡察作业中,竟然遇到了如此大规模的袭击,甚至有两头犬猴冲进1公里内击杀1名队员,致使25名巡察员只活下来2人。

    台下的人沉默着。

    希尔市副市长霍华德站在幕布旁,所有影像资料播放完毕后,沉重地说:“通过收集到的影像,以及收到呼救后赶到现场的先行者的反馈,我们基本还原了这次与犬猴遭遇战的经过。”

    幕布上切换为一张希尔市防护罩东部的俯视图,霍华德讲解道:“我们在城市外5公里处设置了8个哨岗和入侵警报系统,该系统为五米高的粒子墙,今天之前没有任何异种生物非法闯入粒子墙。”

    “那么今天发生了什么?您或许不知道这件事造成了多恶劣的影响,我们的很多股票都跌停了!”下面某财团代表人不满道。

    刘衔山要紧握制服上衣的下摆,才能忍住想上去给他一拳的冲动。

    霍华德微笑一下算是回应,继续自己之前的内容说:“问题不在于粒子墙。先行者在现场目击到了另一个异种生物,风翅鸟。”

    地域俯视图上出现一只颈部弯曲类似鸵鸟的人面飞鸟参考照片,风翅鸟通常身长八至十米,两翅展开却足有二十米左右。

    “风翅鸟可以从空中飞过粒子墙,但无法穿过粒子墙外的次声波驱逐,按理说它被驱逐到离城市更远的地方,但先行者在粒子墙内目击到它。因此,我们调取了东面哨岗附近的所有摄像头,其中一个摄像头拍下了这样一个画面。”

    出现众人眼前的是茂密的森林,画面的最远处是希尔市的东城墙,随着霍华德将画面放大,他们哨岗和城墙之间的上空有一只不应出现的风翅鸟。

    “请大家注意看此处。”霍华德先将画面缩小而后上移。

    在风翅鸟下方三米左右、距地面十米左右的地方有一个小黑点,霍华德再次放大画面,那个小黑点是一头犬猴。

    台下哗然。

    犬猴这种完全陆地性的异变种为何会出现在空中?

    风翅鸟又如何穿过次声波攻击?

    霍华德不兜圈子,面色严肃道:“这是人类首次发现异种生物间的协作。犬猴和风翅鸟通过协作完成了这次袭击。据我们的推测,风翅鸟的耳朵位于眼睛之下的后方,犬猴坐在它的背部,捂住了风翅鸟的耳朵,因此风翅鸟克服了次声波,犬猴飞跃了粒子墙。”

    台下的场面不受控制地混乱起来。

    霍华德继续说:“犬猴准确落在巡察车的机盖上,利用降落的冲力让无准备的巡察队员受到冲击昏迷,失去第一时间的判断力,进而完成偷袭。而且风翅鸟和犬猴两两一组行动,进一步提高了袭击成功的概率。异种生物之间不光相互配合,甚至有战术考虑。”

    各路人马乱成一锅粥,纷纷向自己的上级汇报,大声请他们竭尽所能调取卫星视频,确认今天下午发生的突袭的全过程。

    霍德华几次试图让大家安静却无济于事,后面的话他只能喊出来:“经过生物科学家估测,这很可能是全球第一起异种生物协作攻击人类的案例,这意味生物的异变并未停止,它们在不断进化!”

    没有人听他说话,所有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霍华德坚持大喊道:“我们原以为异种生物的异变方向是植物性的、病毒性的,但它们的动物性越来越明显。两年前犬猴只有尾巴尖有一点毛发,现在它身上已经出现了块状皮毛,但是它们早已不像五十年前那样温顺。它们或许已经进化出了智能……”他的声音越来越低。

    异变生物进化出了智能代表敌人的有效攻击在以级数增长,这会让全球陷入恐慌。

    但这是现实。

    面对现实,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霍华德摇摇头,不再试图安慰情绪失控的听众,离开了会议室。

    财团们的天空之城计划肯定会加速,届时那些财团、贵族、上流社会的人们会搬到位于大陆中土上方的浮空城中,进一步提高戒备等级,在更梦幻的地方纸醉金迷。

    这些与普通人无关,如果异变生物智能化是全球性的,他们将无处躲藏。他们能感受到的变化可能仅是近期保安的岗位大量增加,武器贩子、医生、机械师大赚一笔。

    霍华德麻木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发现已经有两个人在那里等他。

    希尔市安防部负责人柳东州,以及此次行动中的支援先行者白翼。

    柳东州坐在他办公桌对面两手相交,拇指转动,白翼靠在墙角一言不发,额发和黑色面罩遮住大半张脸。

    向来不喜欢开完大会开小会的霍华德见到他们,反而精神一振。

    “事态很危险。”霍华德边说边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长出口气,顾不上基地的规矩,点起一根烟。

    柳东州轻轻一点头,“那些科学家有应对方法吗?”

    “他们在解刨那两只回收的犬猴,目前没有。”霍华德说。

    “那么现在安全圈里8头犬猴,5只风翅鸟。”柳东州眉头紧皱道。

    安全圈是指距离防护罩5公里以内的范围,也是粒子墙和哨岗与城墙之间的范围,再次之前安全圈里偶尔会漏进来有一两只异种生物,可从没同时超过三只。

    霍华德进一步思考着,问:“也就是,一只风翅鸟能载两头犬猴?”

    “对,”柳东州说,“上周我们回收到了一只风翅鸟,经检验它能载重175公斤至200公斤。”

    霍华德以手捂面,“麻烦大了。”

    “粒子墙和次声波都要进一步加强,不能放新的敌人进来,同时巡逻队也要加大人手,”柳东州说,“对了,除了刘衔山,这次幸存的另一位队员是临时队员,19岁的唤醒者,女孩,第一次出任务。”

    霍华德诧异道:“第一次吗?从记录影像来看她表现不错,没有尖叫,没有慌乱,进行了有效反击。好好安抚她一下,可以把她吸纳进正式队伍中来。”

    “嗯,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的,我打算为她破个例,取消三个月的观察期。”

    “没问题,”霍华德随后感叹道,“以前听说百年前的人们彪悍善战,我还不以为然呢。”

    “还有一件事,我又拜托在希尔市内的几位先行者来支援了,”柳东州看他一眼,“但你也要有个准备,粒子墙是通过检测生物体中的被辐射程度和重金属含量来判断是否异变,这对于小型异变生物而言不太灵敏。以往小型异种生物通常不影响人类生活,可如果它们也有了心智……”

    霍华德两指之间的烟直直掉了下来。

    如果柳东州的担心应验,希尔市的情况远比会议室里大呼小叫的家伙们想象得还要严重。

    自核爆发生以来,希尔市度过了大大小小十几次重大危机,这次能挺过去吗?

    三人静默着。

    “现在城内是第一位,请多费心。”柳东州侧身对身后人说。

    白翼轻轻应道:“嗯。”

    他看向窗外,基地一侧面对的不是希尔市的市中心,而是最为复杂、肮脏的下街区和垃圾场,在他们说话这几分钟里数万老鼠上蹿下跳、无数蟑螂破卵而出、不可计数的霉菌蔓延滋生,这些微小的生物无处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