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撷宴的第二日，太子妃薨于东宫，陛下震怒，将宴上的吃食细细查了一遍，结果自然是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太子妃暴毙，宫中一时流言四起，虞家倒是很规矩。九公主一直在东宫里陪着太子殿下，因而我也一直未曾去到东宫，只是听闻太子殿下在太子妃亡故后悲痛欲绝、以致无心理政了。合宫本来对太子殿下不满的人早便蠢蠢欲动，这就更给了他们一个由头。弹劾的文书接连不断的往正德殿里去，但陛下都一手压下了。陛下纵然待太子殿下严厉些，但到底是自小栽培的嫡亲儿子，到底不会舍得废黜。未料到七日后，太子殿下亲自上书条陈罪己，废立之争已经公开在朝堂之上了。陛下于此的态度却是出奇的强硬，甚至一连贬谪了几位老臣。之前陛下重罚太子殿下，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殿下已经失了宠信，哪个想到陛下如今态度又如此坚决。帝王大抵都是如此喜怒无常，生杀只在一念之间。但这接二连三的事情一闹，太子殿下的声望更差了些，京里的、京外的，不知有多少人在盘算着。

    殿下却是云淡风轻、浑不在意的样子。太子殿下所受的打击很大，太子妃丧葬的流程又很繁杂，九公主这几日便一直在东宫里替着太子殿下料理事务，殿下便时常去寻如今暂居宫中的滁国公。滁国公冬日里总要进宫来一起过年节，今年来的更早些。据说是为了陛下念及旧日兄弟，牵挂的紧，于是便特诏他今年早早的到宫里来。殿下自从那日宴上与国公聊的颇为投机，一直与国公保持着书信的往来。滁国公一直无后，殿下又是这样精明的性子，国公素来爱才，想来对殿下也是喜欢的紧，自从住到宫里来便时常相邀。

    殿下于我极为信赖，总带着我同去。纵然我有意回避，殿下也总是把我邀到殿里一同论政。纵然明知那是极为失礼的事，可心中的那点满足感，却是更强烈的东西。从前从未有人告诉过我，我的话也是极有分量的，不是无足轻重的。国公也是极为温和谦逊的人，不曾端起架子来。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听见殿下会唤他作“义父”。我倒是觉得极为相配。国公最大的憾事便是未有后嗣，如今他们也算是相互成全，美事一桩。

    初时即便被殿下从门外拉进殿里，我也只是安静的听着，后来便没了拘束。殿下和国公都是极随和的人，我从心底里敬重他们两个。

    大箐需要变化。是，箐自开国来历了百年，是该有些新气象了。殿下却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坚定：“大箐的新气象，皆在我辈。”我有些感慨，“若我少年者，前程浩浩，后顾茫茫。”新的气象，应当仰仗我少年者怀千古，虑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心中豪气千重，忽而又有些泄气。这样的拏云豪情，并不是我所能承受的。

    殿下似是看出来我的心中事，出门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对我说：“当年的江家小小的家生子，为你的抉择而改变了命运……”我心中一颤。“若是心有不甘，便该抗争那样的生活……所有的选择，应当握在自己手里……”说罢殿下安慰似的笑了，我心中百味纷杂。第一次有人同我说，我，可以自己做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