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小铃把盆景抱回家,趁枫婆婆不注意,把盆景藏在仓库的角落里,然后就若无其事地忙其他事情去了。
一天下来,早已把盆景的事抛诸脑后。
那天晚上,小铃不知为什么,翻来翻去难以入眠。到了深夜,感觉自己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女子的歌声,煞是好听。
大半夜的谁在唱歌呢?铃坐起身,披上打褂,轻手轻脚地循着歌声而去。
奇怪的是,枫屋那打理得马马虎虎的庭园,在夜里却如同铺了绿色草织地毯一般,沿着一条白色石子铺就的路,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并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
不知不觉,铃走到了一棵樱花树下。树下,有一位身穿华服的女子,正背对着她而立,口中轻轻吟唱着和歌。
似乎听到背后有人来了,那女子停了歌声。
“为什么你要负我?”女子幽怨地说。
咦?是对铃说的吗?
“青樱好可怜,被你师傅封印了五十年,你却把我送给你的信物给了别的女孩……”女子似乎在哭。
“咦,你是在对我说嘛?”铃茫然四顾,这里并没有其他人。
女子幽幽地转过头,却是一张极尽可怕的脸。她的脸上布满了年华老去的皱纹,牙也掉得稀稀疏疏,双眼深陷进去,仿佛被人挖去了眼珠一般。
铃被恐惧钉在了地上。瞬间醒了——这是那个樱花盆景!该死的弥勒法师,不是说封印住了吗?!
女子忽然朝铃飞过来,狠狠地掐住铃地脖子,铃被恐惧和女子的怪力支配着,伸手去摸怀里的无刃牙,却发现没带在身上。
名字!名字!
可是此时喊不出声啊!!!
“澄心!!!把我的信物还给我!!!”那个女鬼声嘶力竭地喊道。
澄心?!铃恍然大悟,伸手接下另一只手腕上的小金铃,扔了出去。
果然,女鬼看到一道金光飞出,立即转头去追那滚入草丛的小金铃。铃终于能呼吸了,忙不迭用嘶哑的声音竭力喊道:
“杀生丸大人!!!”
一道白光飞入,挡在铃的身前。银丝一般的长发在风中微微摆动。
铃揉了揉眼睛,真的是杀生丸大人!谢天谢地,阿弥陀佛,幸好有妖名契的约定啊!
“铃,你没事吧?”杀生丸问。
“呜呜,铃没事。”只是吓傻了。
女鬼捡到金铃,转头又想来攻击杀生丸和铃。杀生丸口中啧一声,从腰间拔出了天生牙,一刀往女鬼的脸上砍过去。
一瞬间,女鬼手中的小金铃自动飞了出来,挡在天生牙的前面。啪的一声,金铃裂开了,从里面浮出一个人影。
竟然是澄心法师!
“青樱。”
“……澄心……”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
“为什么把我的信物送给别的女孩?”
“傻瓜,我让那个姑娘带我来找你的……”
什么?!澄心法师竟然有这种图谋?那我算什么?搬运工吗?铃不忿地想。
“聊够了吗?”杀生丸冷淡的语气中有明显的不耐烦,“既然凑成了一对,就一起去死吧。”
杀生丸举起了天生牙。
“等等!”澄心举手阻止,从那个可怖女鬼的头发上取下一只花钿:“要砍,就砍这个吧!”
“……你以为我杀生丸是来说笑的吗?”杀生丸的不耐烦已经到达了极点。
“妖怪大人,这是我师傅用来封印青樱的法器。当年我师傅以我的名义,送了这只花钿给青樱,青樱不知有诈,刚戴上去就被封印了。师傅的封印我破解不了,只好抽出她的一小块魂魄,放在这个樱花盆景里,等有缘人来破解。”
“我杀生丸可没那么好心。”杀生丸冷道。
“那个……杀生丸大人,他们怪可怜的呢……”铃扯了扯杀生丸的衣袖,小声说道。
“铃又要同情敌人吗?”
“不是那回事……”虽然刚才被吓得够呛,可是看到这对苦命的情人,一个做了鬼、一个变成丑八怪,却还是执着地要找到对方,铃着实被感动了,“虽然铃被利用了是有点不高兴,不过嘛,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杀生丸大人就帮帮他们嘛!”
“……”
“好吗?杀生丸大人?”铃可怜巴巴地问。
对于铃的请求,杀生丸只有照单全收的份。无奈地举起天生牙,像小孩子过家家似的,轻轻在那花钿上砍下去。
花钿立时断作两截,飘然落下,却是一片被从中撕开的符咒。
一瞬间,头上的樱花如雨飘落,将女鬼围住,变成了一朵绯色云霞。铃有些睁不开眼,杀生丸把她藏进了怀里。
慢慢的,绯云散去,一个绝色少女出现在眼前。
“太好了,青樱,终于解开了……”澄心说。
青樱看到澄心,却落下泪来:“澄心,我们好可怜……好不容易我的封印解除了,你却变成了鬼……”
“没关系,我现在就去转世。我们下一世再见吧。青樱,等着我。”
“不,我不等了。我也不要做花精了,我们一起去转世吧!来世,我一定要和你做夫妻!”
“夫妻吗……好啊,那我们一起去吧……”
两人手携着手,樱花的花瓣变成了一片云霞,慢慢托着他们往空中飞去。
“啊,这是要去转世了吗……”铃喃喃道。
云上的青樱听到铃的声音,从自己头上摘下一对金铃扔了下来,笑着说:“我不做花精了,这东西没用了,留给你吧!要好好保管哦!”
刚才掐着铃的脖子要铃还东西的人到底是谁啊……铃心里忍不住埋怨。
隐隐约约听到云端上传来二人的声音——
“澄心,我好开心啊,终于可以跟你做夫妻了……”
“我也是,来世只喜欢你一个人就够了……”
樱花树消失了,铃发现自己站在枫屋的庭院中,身边是杀生丸大人。
“铃。”杀生丸柔声唤道,“你没事吧?”
铃嘤一声,扑进杀生丸怀里,不知道是感动使然还是惊吓之后的余波,竟然忍不住大哭起来。
“弥勒法师那个笨蛋!非要铃收着那个盆景!吓死人啦!”铃忍不住边哭边抱怨。刚才被女鬼掐着脖子的时候,连女鬼脸上瘆人的寒毛都看见了。
杀生丸轻轻拍着铃的背,耐心地替她擦去眼泪。
铃哭着哭着,情绪发泄一空之后,平静下来的同时,困意又涌了上来。
“杀生丸大人,我是不是在做噩梦啊?”铃有些恍惚。
“是梦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杀生丸柔声说。
“大人等我睡着了再走,好不好?”铃眼中噙着泪哀求道。
“好。”
铃温顺地斜倚着自己的心上人,让他把自己抱回去。闭着眼睛的时候,她还扯着他的袖子,生怕他走了。
是梦吗?真好啊!在梦里可以不顾廉耻地撒娇呢。铃想着大人在夜樱下的背影,嘴角含着笑,慢慢睡着了。
***
一早醒来,铃发现自己枕边多了一对小金铃。
那对小铃铛用一根红线穿了起来,还精巧地系着一个绳结。
——不是梦啊!
铃惊恐地捂着自己的脸。
“小铃!小铃!”鼻青脸肿的弥勒法师冲了进来,“听说昨天那个盆景又闹鬼了?”
“唔,法师,你今天比昨天更像猪头了呢!”铃讽刺道。
“别提了!昨晚梦到杀生丸,他在梦里不分青红皂白地把我揍了一顿,醒来就变成这样了。”
“法师大人也梦到杀生丸大人了吗?”小铃惊讶地问。
“是啊!你也梦到了?”
——到底是梦,不是梦?大人真的来过吗?
铃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