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就这么走了。悄无声息得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老婆婆死后，空真的日子也没有任何改变。日子还是得照常生活。

    只是往后的日子里，少了那个好心老婆婆送来的烤红薯，少了老婆婆会在冬天给空真的毛衣。

    秋刀鱼的摊子关了。

    老太太死后的几天。又是一个雪夜里。空真突发奇想，又想再去吃一次秋刀鱼。

    可是。空真沿着曾经那条街，走了很久很久。直到纷飞的大雪，把空真的全身都覆盖了，他也没有再找到那个路边摊。

    任凭空真怎么找，就是再也找不到了。

    那个卖秋刀鱼的老头去哪儿？秋刀鱼的摊子去哪儿了？莫非那老头儿也死了吗？

    空真一开始难以置信。在之后的连续几个风雪夜，空真都不顾恶劣的天气，而出门去那条街上，寻找那个摊位。

    空真发疯似的，找啊找啊找，找了很久很久很久。

    在寒风中，他的眼睛被吹得生疼。就像是被刀子划过一样。

    可是。任凭空真怎么找，的确是再也找不到那个烤秋刀鱼小摊位了。那个小摊位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是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来到过一样。

    空真到底是在寻找什么呢？

    其实空真自己也知道，他并不是真的再想吃一次盐烤秋刀鱼。事实上，那老头子的盐烤秋刀鱼做得很难吃。

    空真想要寻找的，不过是一次回忆。

    那是他人生中的一段时光，一段另类的时光。一段既痛苦又快乐的时光。

    他不想让时间，把这段时光带走。

    时间是一种很卑鄙的东西。它会把所有的东西全部都带走。所有的所有，到了最后，全部都会被淹没在时间里。

    可是空真唯独是，不想把让时间把这段回忆带走。尤其是在老婆婆死了之后。

    他想再把那种经历，再体验一遍。

    可惜天不遂人愿。任凭他空真千找万找，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秋刀鱼摊子了。或许那个老头也是死了吧。

    其实人生就像盐烤秋刀鱼。有时你没钱，看见老板在那里卖，你买不起。等你有钱了，他已经不卖了。

    盐烤秋刀鱼的事情，给空真的印象很深。而现在面对艾莉和艾奈，空真不想再等了。他不能再重蹈覆辙。既然想要帮助艾莉和艾奈，就应该立刻去做，而不是等到以后再去后悔。

    所以，空真才坚持把艾莉和艾奈接来秋语宅。

    空真倚在窗台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淡淡的月光，照在空真的脸上。把空真眼神里的寂寞，衬托得更明显了。

    空真看着这天上的月亮。空真看到的只有一种孤独的感觉。

    是啊，孤独。空真明明只是个尚未成人的少年，却已经像一个孤独的水手一样，一头扎进了人生未知的海洋。

    空真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一个刚出生就被抛在旷野的婴儿。需要无力地面对这肮脏的世界。

    这种孤独的感觉，这种无力的感觉。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它让人想哭。

    空真要面对的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坏人被奉上神坛，好人遭到污蔑。孩子早夭，妇女失血。织布者褴褛，种田者饿死……

    这个世界是地狱吗！

    在这灰色的世界，在这肮脏的世界里，即使再有热情的人，也会失渐渐去活力。到了最后，人只能席地而坐，任周遭喧闹流转。

    无力，绝望，困境，泥泞，腐败，种种心境涌入，像一只只苍蝇一样，围着你转。可是这时候，对于已经彻底绝望的你来说，哪怕苍蝇再多，也懒得伸手去挥赶了。

    面对天上这轮皎洁的月亮，孤独的空真低下头，深深的一声叹息。

    “这么晚了，你还没有睡？”

    空真的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空真慌忙回头。

    是克妮。

    克妮穿着一身睡衣，踢踏着拖鞋，来到了空真的身后。

    她的头发，很随意地披在肩上，看上去慵慵懒懒的，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

    空真没有料到克妮会过来。他慌忙地回答说：“你不也没有睡觉吗？”

    克妮微微歪着头，开玩笑说：“太阳想要休息，可以在夜晚休息。月亮想要休息，可以在白天休息。女人能休息吗？女人歇下来，说不定壁炉里的火就会熄掉呢。”

    空真说：“你放心地去睡觉吧。有我呢。一切都可以托付给我，我能做到的。”

    克妮看着空真一脸认真的样子，差点笑了出来。

    克妮说：“你省省吧，可别把自己给累着了。”

    克妮还说：“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在念诗呢。是你吗？”

    空真一阵脸红。他没想到，自己读诗的时候被克妮听到了。

    空真自嘲说：“如果是一个舞者，有月光的话就要跳舞。如果是一个诗人，有月光的话就要诵诗。”

    克妮说：“你还是这么有趣。我看你是得了一种病，叫‘艺术狂热症’。”

    空真听了，很高兴地说：“那么，希望此病是绝症。”

    克妮笑了笑。她主动走近空真的身边，也倚在窗台上，和空真一起看着月亮。

    空真悄悄地，暗中看了一眼克妮。

    克妮专注地抬头看着月亮，没有看见空真在看她。

    克妮在看着月亮，空真在看着克妮。

    月光照在了两个人的身上。

    她太美了。空真不由自主地想着。

    克妮转头对空真说：“在博奇城的那个晚上，我喝酒喝醉了，因为我不开心。我不开心是因为我能感觉到，你有事情在瞒着我。我能感觉到，你的心里，有什么心事。但是你却一直不想说。一直是用微笑在掩饰。”

    “为什么呢，空真。你何必瞒着我呢。你如果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呢。为什么呢？你为什么，总是把我当成一个外人呢？”

    空真满怀歉意地回答说：“对不起。但是你知道，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得瞒着你呀。在埃达玛的占卜中，我将会死在克拉伦斯的手下。我的确有心事。我的的心事就是，自己快要死了。”

    “如果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你，我可以想象得到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你一定会哭着嚷着，阻止我行动。我不能让这种情况发生。我必须独自面对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