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宽广的异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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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3

    空真仿佛是看到,比斯明费了很大的劲把仪式准备好了。空真仿佛是看到,比斯明在山洞前画下一个巨大的法阵。空真仿佛是看到,比斯明站在法阵的中间。

    空真仿佛是看到,比斯明走向了法阵的中间。

    空真确确实实地是看到,比斯明牺牲了自己。

    但是。比斯明牺牲以后,他被人们遗忘了。

    有谁会为比斯明哭泣呢?有谁会为比斯明心疼?有谁会记得比斯明的牺牲呢?

    比斯明把克拉伦斯封印了,阻止了邪神的重生,很是伟大。但是结果呢?比斯明的名字声名远扬了吗?有人知道比斯明的牺牲吗?

    他被人们遗忘了。

    就连空真,魔法师空真。要不是克拉伦斯又要复活了,空真也不会知道比斯明的存在。空真也不会知道比斯明的牺牲。空真甚至不会听过比斯明的名字。

    根本就不会!根本就不会有人能记住他的名字!根本就不会有人能知道他的事迹!

    他就会这么简简单单地被人遗忘。遗忘在历史的长河里。如同一粒沙子,湮没在沙海里。

    为什么会这样呢。

    难道说,真如克拉伦斯所言吗?人类是一种有病的生物。人类身上,有一种治不好的疾病。那就是,人类诞生一个处处与自己为敌的世界上,然后又穷尽大部分精力,让这世界变得更糟。

    就在空真悲叹万分的时候。突然,在山洞的角落,有一个什么东西,吸引了空真的注意力。

    这山洞,明明是那么的贫瘠,干枯,死气沉沉。可是,在山洞的角落里,空真竟然看到了一朵花!一朵美丽的花!

    这朵花,就这么在这山洞的角落里,静静地绽放着。就这么顽强地,在这贫瘠干涸的地方,尽力地绽放。

    山洞的角落,明明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没有人会注意到这朵花的美丽。这朵花大可以不开放。

    但是它还是选择开放。自顾自地开放,痛痛快快地开放。展示自己的美。

    世界上许多最美丽的花,往往开在无人知晓的地方。

    空真不禁想到。比斯明,不就是像这朵鲜花吗。

    无人理睬,无人知晓。但是照样绽放出生命的光芒。

    比斯明,不就是这样的人吗。默默地牺牲,暗地里开花。

    所有所有的折磨,肉体上的,心灵上的,都积压在比斯明一个人的身上。可比斯明还是愿意牺牲自己,去保护天下。

    对于这等英雄,空真唯有钦佩。

    空真来到这里,是为了祭奠比斯明的。

    空真想让人们记住,曾经的这个人。

    空真走到山洞的前面,来到比斯明当年牺牲的那个地方。

    空真在这里,为比斯明立下了一块墓碑。

    有权有势的人。他们的葬礼,往往会变成一场盛宴。通过宏大的场面,虚张声势地彰显自己的荣耀。阿谀奉承的小人们,围着高官的棺材,叽叽喳喳地高唱赞歌。

    如同苍蝇寄生在腐肉里,还在嗡嗡叫一样。这些小人们寄生在体制里,又不遗余力地歌颂着体制。这些该死的小人们什么时候才能被清除呢!

    而比斯明这样的人,像是一块坚实的基石。他们的良知,他们的勇气,托举起了整个世界。

    当今世上,像比斯明这样的人,据说是一个也没有了。

    空真对比斯明的这场祭奠,不是一场华丽的盛宴,而像是一壶老酒。一壶酿入时光的老酒。

    这壶老酒就这么立在这里,等着有缘人细品独酌。开始喝的时候,也许会有些冲。但只要慢慢品,它就会入喉温顺,流进胃里,暖和全身。

    吞下后,还有些眼泪要上来。

    比斯明的墓碑,是一块坚实的花岗岩。上面没有刻任何的字,事实上,是一个字也没有。

    因为并不需要刻在石头上的文字,来提醒人们,关于比斯明的功绩。

    人们只需要,向着这现存的美好世界张望一眼,就看得到比斯明的贡献。

    “如果你想找寻他的遗产,请环视四周。”空真站在比斯明的墓碑前想着。

    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比斯明并没有在史书中留下自己的名字。反抗老魔王,封印克拉伦斯……比斯明的一生明明做出了这么多的贡献,他的名字却无人知晓。

    空真猜测。比斯明应该是刻意地,嘱咐人们在史书中抹去自己的名字。

    这或许是因为,比斯明不想让人们知道他的故事。比斯明不想让人们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个邪神,有个可能会苏醒的邪神。比斯明不想造成人们的恐慌。普通人不知道克拉伦斯的存在,反而是一件好事。出于这个考虑,比斯明甚至没有在史书里留下自己的名字。

    比斯明自己把自己放逐了。多么高尚的自我放逐啊。

    但是空真却希望人们记住。记住比斯明的名字。

    “真相”的反义词不是“谎言”,而是“遗忘”。真相是被记住的东西。

    人们需要的,仅仅是记住。

    站在比斯明的墓前,空真在想着。

    如今这个世界。坏人被奉上神坛,好人遭到污蔑。孩子早夭,妇女失血。织布者褴褛,种田者饿死……

    这个世界是地狱吗!

    空真有时候不禁想:这个世界,应该是没有神明的。

    空真的意思是说: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他们怎么会忍心看着见着事情发生?

    这个该死的世界上,这些残忍的事情,这些痛苦的事情,这些不公的事情,这些……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明,他们怎么会忍心看着见着事情发生?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神明怎么会忍心呢。

    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神明,空真不知道。但是幸好,这个世界上有比斯明这种英雄。

    空真把一束鲜花,放到了比斯明的墓碑前。

    空真为比斯明,念上了一曲悼词:

    “也许不能到你的墓地前,为你献上一束花

    但是却一定会以一生的倾注,去拜服你的作品

    在你的墓前,我只能低低地吟唱

    以几千里风雪的穿越,以一个节日的破碎,以我灵魂的颤栗

    终于能知道你的名字了,这世界上却再也没有你这等人

    这是你的悲剧,这是我的悲剧,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剧

    克拉伦斯杀死的,是你的身体

    这个阴险的世界,却想要杀死你的灵魂

    你的名字啊,不再被人记得

    如同那大海中的一滴水,沙山上的一粒沙

    你的嘴角更加缄默,因为那是一个古老的秘密,你不能说出

    只是承受、承受,让岁月的刻痕加深,加深

    直到你心上的伤痕,再也无法被抚平

    打碎的镜子,再也不能重新拼合

    为了获得,而放弃

    为了生,而死

    获得是别人的获得,放弃却是你的放弃

    生是别人的生,死却是你的死

    你要求自己去死,彻底地死

    那是一种牺牲,于无人处的牺牲

    这就是你,这就是你

    不是我找到了你,而是你找到我

    从一次次劫难里,你找到我

    你检验我,你使我的生命骤然疼痛

    这种灵魂深处的疼痛,又唤醒了我

    从雪到雪,从泥到泥

    雪泥鸿爪之间,旧事已是千年

    我在轰然泥泞的地方,读你的作品

    我在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中,呼喊那些高贵的名字

    那些放逐,那些牺牲,那些见证,那些在弥撒曲的震颤中相逢的灵魂

    在死亡中的闪耀,我慢慢看见了我自己,和我自己的土地

    我想要谈论我自己,可我又怎能对那些黑暗视而不见呢

    那牲畜眼中的泪光,那风中燃烧的枫叶

    那体制的黑暗,那人们胃中的饥饿

    我怎能撇开这一切,来谈论我自己

    这也正如你,正如牺牲的你

    要忍受更剧烈的风雪扑打,才能守住你的魔法,你的世界

    守住那美丽的、再也不能伤害的心

    也许有一天,也许在将来

    你的,不敢相信的奇迹,会朝着我走来

    带着一身雪的寒气,出现在我的眼前

    到了那时候,烛光会照亮冬天

    诗歌中的死亡、赞美、罪孽,会奏成一曲交响乐,来为你的奇迹伴奏

    春天会到来,积雪会消融

    广阔的大地,会裸现自己原本的颜色

    把灵魂朝向这一切吧,伟大的你

    这是苦难,是从心底升起的最高道德

    这是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这是心里最坚强的地方

    到了那时候,世界会明亮起来

    你曾经承担起的这些回忆,会无可阻止地,涌上我的心头

    那些回忆前来寻找我,发掘我

    它在要求一支安魂曲,来抚慰你的灵魂

    可是,你的经历,又在敲打着我的灵魂

    它对我诘责,对我逼问

    碌碌无为的我,怎配走到你的墓前

    这是耻辱,这是我的耻辱

    这是十二月的冬天,这是带走暖意的冬气

    这是你目光中的忧伤,你的探寻,你的质问

    它们像钟声一样,压迫着我的灵魂,唤醒我的良心

    这是痛苦,是幸福,是要说出

    我需要以冰雪,来充满我的一生”

    这曲悼词,是空真献给比斯明的礼物。

    这曲悼词,是空真献给英雄的一曲挽歌。

    不仅仅是献给比斯明的。

    是献给这个世界上,每一位英雄的。

    与此同时。同一时间,就在空真在比斯明的墓前念着悼词的时候,奥维正在旅店里干活。准确地说,奥维是在忙着擦亮旅店的招牌。

    这家旅店,毕竟开了很久。两层的小楼看起来破破旧旧。随处可见修修补补的痕迹。

    就连店门的招牌,都被岁月磨去了原本的模样。招牌上的字早已有些斑驳剥落,完全被落灰和污痕遮蔽。只能隐隐约约地勉强看见,原本的第一个字,似乎是“比”。

    奥维趁着有时间,就打来水,趴着梯子,把招牌擦干净。

    当年,比斯明在牺牲之前,召集到了他所有的后人,告诫了他们一条使命。让他的后人们世世代代地守候在这里,防止克拉伦斯的下一次重生。

    一转眼之间。一千多年,就过去了。比斯明的后代们没有信守承诺,全都离开了博奇城。

    但是最终,奥维和伊娜,最终还是选择留了下来。两人在博奇城里开了一家旅店,一边做生意维持生计,一边阻止克拉伦斯的重生。

    好不容易把旅店建成之后,奥维想着,到底要给这个旅店起一个什么样的名字呢。要不然,干脆就像别的小旅店一样,起个例如什么,温馨之家之类的俗名?

    伊娜却提醒奥维说,我们早就有一个名字了。

    一个伟大的名字,一个属于英雄的名字。

    用他的名字来给旅店命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奥维听后,立刻也就赞同不已。

    于是,这家旅店,就用那个英雄的名字命了名。这个英雄的名字,就这么留在了店铺的招牌上。

    一直到了现在。

    尽管招牌上的字早已有些斑驳剥落,尽管招牌已经完全被落灰和污痕遮蔽。

    但是这个英雄的名字,还是留在招牌上。

    擦许久许久后,奥维终于擦干净了旅店的招牌。招牌上的字,终于重新得以显现。

    “比斯明旅店”。

    招牌上的名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奥维看着干净的招牌,满意地笑了笑。然后,他就像往常一样,进店里招呼客人了。

    招牌上的名字,还留在原处,向路过的人们,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

    第五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