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了，臭小子。”

    老头拍打了一下男孩。

    男孩揉揉惺忪的眼睛，醒了过来，发现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了，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

    昨晚睡得很舒服。

    老头熬了一锅粥，还有一碗小咸菜。

    男孩喝着粥，夹着小咸菜。

    “在我这可不是白住的，以后要学会做饭，再以后，你还要学会干活赚钱。”

    男孩点点头。

    老头教了男孩一个星期如何做饭菜，但发现他做的饭菜越来越黑暗，关键他自己还能若无其事地吃完。

    “算了，以后还是我做饭吧。”

    无奈之中的选择。

    就这样他们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突然有一天男孩这样问道：

    “我们现在是家人吗？”

    老头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手中的香烟燃到手指他才回过神来。

    “家人么，好久没听过这个词了……”说着老头摇摇头：“不是。”

    男孩也只是点点头。

    老头：“我们不用建立那种关系，我们只是合作关系，我腿脚不灵活，靠你去找废品让我来卖，而我给你提供吃的，提供住的……家人什么的，就别扯淡了，就这样挺好的，以后你被拐了我不在意，我死了你也不难过。”

    男孩眨眨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你到底叫什么名字，不然没个名字也不方便，总不能一直叫你臭小子吧。”

    “杨云帆，何之寻，但这两个名字我都不喜欢，你给我重新起一个吧。”

    “没想到你对名字这么随便，那行吧，在你原来的名字上各取一个字，寻，帆……诶，以后你就叫李寻帆吧，跟我姓。”

    “嗯……那为什么不叫李之云？”

    “李之云吗？”

    老头笑了笑，对于男孩开始自主自己的事情有些欣慰。

    如果你自己都不在意你自己，那么或者又有什么意义呢。

    “也行，就叫李之云吧。”

    李之云。

    之后两人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男孩的性格也越来越像老头了。

    从那个不怎么爱说话的男孩，开始变得嘴碎了，也变得更爱笑了。

    每天捡完废品，就和老头下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老头已经下不过男孩了。

    突然有一天，老头拿出了一沓散钱。

    “拿去上学吧。”

    男孩不解地看着老头。

    “这些都是你这么久以来，捡废品卖的钱，都是你自己理所应当的。”

    李之云摇摇头：“不去，上学有什么好的，还不如每天捡捡废品，就这样得过且过就好了。”

    “真不知道你这种摆烂的性格从哪来学来的。”老头无奈地摇摇头。

    “那还不是从你这学来的。”

    老头：“……”

    “你还年轻，总不能每天都捡垃圾过日子吧，我老了，各方面都不行了，只能这样像垃圾一样活着，你难道也愿意当垃圾吗？”

    “我感觉无所谓啊，反正我之前那么多年，都像垃圾一样被人丢掉。”

    老头沉默了，随后继续要求道：“不行，你必须去读书，你还有很多前途，你还年轻。”

    “不要。”

    “你，真是气死老子了，有些怀念当初你跟个哑巴一样，说什么听什么，现在叛逆得飞起了。”

    李之云仍是不以为然，躺在沙发上。

    这时老头咳嗽了几下，看了看李之云。

    “我不能陪你一辈子，你的路还很长，我的路，可能不多了。”

    李之云愣了愣，没有说话。

    “哪天我走了，你一个人又该怎么办？”

    李之云只是摇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看着桌上那沓钱，他想到了什么，抓起那沓钱就冲了出去，老头连忙跟了出去，但他的腿脚哪能跟得上李之云。

    ……

    夜里，老头脸色阴沉地看着桌上的食物和蛋糕。

    “你拿我给你的学费都买了这些？”

    语气里是老头难以遏制的怒火。

    “从孤儿院领养我的妈妈说，生日要吃大餐，吃蛋糕。”

    老头愣住，看着李之云良久，目光颤抖着。

    “真是个败家子。”

    “你都说了这是我自己的钱，所以随便我怎么花。”

    “去你的，臭小子。”

    老头拉着李之云的一只手，打一下他的手心。

    “你小子……算了。”

    事到如今，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为什么感觉心里暖暖的……

    ……

    “我们是家人吗？”

    “不是。”

    “噢。”

    ……

    “咳咳。”

    剧烈的咳嗽，老头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

    “我时日不多了。”

    李之云坐在一边，低着头：“所以你也要离开我了吗？”

    “生老病死，谁能逃过。”

    又过了两天，老头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了。

    “咱们不能去医院吗？”

    老头只是摇摇头：“别浪费钱了，我知道自己的情况……”

    又过了一天，老头眼睛半眯半睁着。

    李之云几天都是陪在他身边。

    “我舍不得你。”

    “臭小子，别说这种话……当初不是说好了吗，谁也不在意谁，我死了，你也不难过。虽说如此，我现在突然有些不甘就这样撒手了，放心不下你，也想和你多下几天的棋，呵呵……”

    “人都会有这一天的，谁也逃不过，以后你自己一个人，要小心点，这世上有很多人都是上天遗留在人间的垃圾，都是祸害。”

    “那我们岂不是被垃圾丢弃的垃圾？”

    “不，我是误以为是垃圾的宝贝，现在上天终于要回收了我，而你……”

    老头笑了笑，粗糙而枯瘦的手抚摸了一下李之云的脑袋。

    “是我捡废品这么久，捡到最好的宝贝。”

    “其实我是个胆小鬼，我失去了很多东西之后，已经不奢望自己能有什么美好的生活，也不敢靠近那些美好的存在，害怕自己再次失去，但这次我不用担心了，因为是别人要失去我了，呵呵……”老头勉强笑了笑。

    李之云愣住，呆呆地看着老头。

    “那，我们是家人吗？”

    老头轻轻点点头。

    “我们是家人。”

    “是吗……但是你也要离开我了。”

    “我会在天上看着你，你一定会有一个离谱而精彩的人生。”

    李之云握着老头那枯瘦的手，目光颤抖着。

    “不要像我这么胆小，要有勇气面对眼前的美好，不要因为害怕失去，而不敢主动靠近。”

    “遇到好的女孩，要真心对待她。”

    “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去上学。”

    “找到能陪伴你一生的家人。”

    “别整天愁眉苦脸的，多笑一点。”

    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老头良久没了动静。

    李之云感受到老头那只手不断在变凉着。

    李之云目光微微瞟向他，发现老头安详地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李之云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给老头拉了一下被子。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