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手头的工作，方翰民把上午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好言相劝，“武亮同志，这里面可能存在误解，只要你把抢占的房子还给人家，就啥事也没有了。”

    “这段时间我工作表现良好，连迟到早退都没有，方厂长，刚才听说你找我，我就很纳闷，你又不管分房子，今天上午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吗？”郝武亮不解地摇了摇头。

    “虽然我不管分房子，但我是红星制药厂厂长，厂里出现任何问题，我都有权过问，也有义务帮助各部门把问题处理好。武亮，厂里按各家各户的分值进行住房分配，已经最大限度地做到了公平公正，公开透明，你抢占人家的房子是错误行为，我劝你尽快把房子还给王师傅。”方翰民耐心士足。

    一听这话，郝武亮把脸撇到一边，“别以为给各家各户打分，就公平公正，公开透明了，说不定打分过程中就存在猫腻！”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防止郝武亮信口开河，方翰民专门核查了住房分配小组对郝王两家的评分细节，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他警告郝武亮，“你最好不要毫无根据地胡乱猜测，作为一个成年人，要为自己说出的话负责。”

    “方厂长，我承认自己没有真凭实据，但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我们家跟老王家的情况完全一样，我父亲比老王还多一年工龄，为什么老王家分到的房子在三楼？我们家的房子虽然面积跟他家一样，楼层却差多了？如果房子是按照每家每户的分值进行分配的，说明老王家的分值比我们高，这明显不合情理，你说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方翰民胸有成竹地说：“郝武亮，看来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父亲确实比老王多一年工龄，但人家王师傅分别在一九六七和一九七八年，获得过两次全厂劳模称号，按照住房分配政策，每获得一次全厂劳模加8分，凭借两次劳模，王师傅有16个加分，即使跟你父亲多一年工龄的5个分值相抵，老王师傅也比你家多11分，他家分到更好楼层的房子，不是很正常吗？”

    听了方翰民谈到的情况，郝武亮哑口无言，他做梦也没想到，老王还有这么光荣的历史，看来在退休前，人家老王师傅在单位的工作表现，比郝武亮他爹强多了！

    其实，坊间早有言传，老郝退休前，在单位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职工，虽然不像他儿子郝武亮这么无赖，但绝不是什么好鸟。有其父必有其子，这话未免太过绝对，但用在郝武亮跟他父亲身上，却恰如其分。

    说起来，郝武亮抢占别人住房，跟他父亲也有一定关系，老郝觉得自家分到的房子楼层不好，在背后煽风点火，郝武亮则赤膊上阵，不惜违反厂规厂纪，妄图将他人房屋据为己有。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虽然郝武亮无话可说，但他不会甘心把吃进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这个时候，郝武亮的无赖本性再次暴露出来，他对老王师傅的劳模加分资格提出质疑，“方厂长，就算老王获得过两次劳模，可那都是哪辈子的事了？别说一九六七年，即使一九七八年的劳模，也过去十多年了，现在还拿出来作为住房分配的加分条件，我认为太不合理！”

    这种无理取闹的话从郝武亮嘴里说出来，方翰民并不感到意外，“这只是你的个人意见，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既然能获得劳模称号，就说明人家对厂里做出过贡献，无论过去了多少年，也不能把人家的贡献忘了，否则，多让人寒心？我记得用了很长时间向基层职工征求住房分配意见，当时你怎么不提出来？现在才说这个，已经晚了！”

    “当初征求意见时，我没看见这一条，如果知道有这种条款，我肯定表示反对。”

    “我看未必，你只是没想到这一条款，对你家还能产生间接影响吧？但是，到了现在这一步，不能因为你觉得不合理，就推翻关系到全厂职工利益的住房分配政策。”

    方翰民的意思非常清楚，郝武亮见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又拿出了他惯用的蛮横伎俩，“方厂长，既然不能推翻住房分配政策，上午在现场，我跟老梁也表明了态度，我不打算退还这个房子。”

    因为梁副厂长已经汇报过上午的情况，对于郝武亮的态度，方翰民并不惊讶，他冷冷地说：“如果你非要一意孤行，就属于抢占他人财物，你要想清楚这么做的后果！”

    “什么后果？上午老梁把保卫科的人都叫过去了。”郝武亮的意思，连保卫科长都拿他没办法，谁还能把他怎么样！

    方翰民听出了其中的挑衅意味，但他仍然很镇定，“如果你认为保卫科都对你无可奈何，就以为自己无法无天，没人能对你怎么样，那你就太不自量了。”

    因为无视方翰民的警告，郝武亮转身就往外走，却听见方翰民厉声喝道：“郝武亮，你只要走出门口，我马上就打电话报警！”

    一听报警，郝武亮转身回来，肆无忌惮地说：“凭什么报警？我又没违法犯罪，就算你报警，公安也不能随便抓我！”

    方翰民鄙视地看了对方一眼，“说你不学无术，你可能还不承认，但你的确是个法盲！没违法犯罪？那是你没有一点法律常识，你去查一查，抢占他人财物，就是刑事犯罪！轻者拘役，重者判刑，如果不信，你可以试一试。”

    郝武亮表面强装镇静，其实心里也犯嘀咕，“哟哟哟，屁大点事，看你说得这么邪乎，你就别吓唬人了！”

    “郝武亮，你抢占他人财物，居然满不在乎，你还不知道现在是什么年代吗？告诉你，现在是有法可依，违法必究的时代，抢占他人财物不是小事，如果你继续执迷不悟，必将受到法律的严惩！一旦受到公安部门拘役或构成刑事犯罪，不仅抢占的房子必然被收回，而且单位也会把你开除厂籍，你将成为无业游民！”

    郝武亮这种无赖，看上去好像谁也惹不起，觉得没人管得了他，其实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一旦跟他上纲上线，即使不被吓尿，也会两腿发软。以前的小打小闹，厂内给他任何处分，郝武亮都毫不在乎，但是，如果真受到公安机关或司法部门的处罚，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无论拘役或判刑，他都将失去工作，这是他的软肋，因为没有其他谋生手段，他还得依靠红星制药厂维持生计。

    方翰民这番话，让郝武亮后筋骨发凉，“方、方厂长，我是因为不知道老王曾经得过两次劳模，才抢占他家的房子，可以说事出有因，为了这么点事，你至于报警吗？”

    一听这话，方翰民知道对方认怂了，“一开始我没想报警，但你不听劝告，一意孤行，除了把这件事情交给警方处理，我没有其他办法。”

    “你们不就想让我把房子退还出来嘛，我还给老王就是。”郝武亮终于把扬起的脑袋耷拉下来。

    方翰民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笑，“早这样说，不就啥事都没有嘛！今天下班后，把你的锁卸下来。”

    ......

    郝武亮离开后，方翰民在电话里告诉梁副厂长，事情已经解决了，让老王师傅明天上午去接管他家的房子。

    老梁如释重负，惊喜交加，放下电话后，他急忙跑到方翰民办公室打听情况，“说说看，你是怎么说服郝武亮的？”

    方翰民先卖了个关子，“其实很简单。”

    出于好奇，老梁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再简单，也不可能几句话就把郝武亮那小子摆平了吧？”

    方翰民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说：“你猜对了，一个全厂有名的无赖，要是这么听话，就不是郝武亮了！”

    “那你用了什么办法让他同意归还抢占的房子？”

    “我跟郝武亮打过几次交道，对他有所了解，像他这种人，看上去浑身是刺，谁也拿他没办法，实际上外强中干，没见过什么世面，连基本的法律常识都没有，他甚至不知道抢占他人房屋是违法犯罪行为，我警告他，如果我报警，一旦警方介入，他的行为将受到法律严惩，并向他阐明由此产生的后果，郝武亮马上就认怂了。”

    老梁顿悟，“上午我也警告过他的行为已经构成违法犯罪，把保卫科的人都叫过去了，也没对他产生任何震慑作用。看来，郝武亮最怕警方介入。”

    “对，如果警方介入，必然走法律程序，郝武亮的行为至少会被拘役，按照有关规定，被司法机关处理过的职工，将被单位除名。郝武亮没有其他技能，除了依靠红星制药厂，他连养活自己的本事都没有，这就是他的致命软肋！”

    “对呀！郝武亮再无赖，他也害怕丢掉工作，我当时怎么没想到报警呢？”梁副厂长觉得有些懊悔。

    方翰民不太认同老梁的说法，“不是你没想到，而是多年以来，包括厂级领导班子成员在内，全厂上下对郝武亮这样的职工一味迁就退让，助长了他的无赖习气，导致他在厂里横行霸道，把谁也不放在眼里。其实，像郝武亮这种人，只要你比他更强硬，他就明显底气不足，毕竟邪不压正嘛。”

    听了这番话，老梁觉得脸面有点发热，虽然方翰民并未指名道姓批评任何人，但作为一名厂级领导，在面对违法犯罪行为时，竟然选择逃避，这绝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在自己分管的业务范围内，把遇到的棘手事件推给一把手处理，这是不负责任的工作态度，即使方翰民没有任何怨言，梁副厂长也该感到愧疚。

    作为分管业务的副厂长，不仅没能做好自己分内的工作，帮助方翰民分担责任，反而给他添乱，想到这些，老梁觉得自己很不称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