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听我说了这些，你……应该明白要如何做了吧？”

    面对这一句，苏晴雪眉头紧皱，一副不明所以。

    “唉~~~。”苏晴雪的反应令少年长叹一声，大感失望。

    “你是世人眼中的天才，我也认可你这个天才，然而炎黄大地人杰地灵，从古至今从来不缺天才，天才能一目十行，能将先生所教倒背如流，但无论倒背正背，那一页还是一页，那一卷还是一卷，天才可以是最好的学生，却成不了最好的先生。”

    洋洋洒洒一长篇，似乎有些偏题，但苏晴雪却听出了内中的意思，只是没想明白这一句缘何而发。

    燚神飞明显看出了这点，续道：“方才你因为将此地暴露给天罡地阙而向我道歉，但事实上暴露此地位置的并不是你，反而是我。”

    慈航仙子美眸一凛，显然这个答案超出了她的想象。

    “外公行事素来留有后手，将我安置在怀德坊即便是由我父母安排，其中也必然有外公的手笔，所以在外公的计划中，我呆在怀德坊才是安全，反之我若离开怀德坊，那便是有问题，便是事态超出掌控，而事态一旦超出掌控，以目前情况我很有可能陷入不利境地，所以到了那个时候，独木难支的我需要一点助力。”

    言语间，燚神飞在自己手腕上一抹，一个赤红环状光斑即刻浮现。

    “这个印记非常隐秘，本就难以察觉，而且即便被察觉，若非我自愿或是殒命，也极难清除，这个印记一旦被启动，就会留下一丝极淡的术法痕迹，好似术法高手甫与人大战后留下的法元残痕一般，此前怀德坊中照看我的暗卫中，必定已有人被外公授予此印记的开启方法，当他们与天罡地阙之人大战，感觉难以支撑再也保不住我时，便开启了这个印记。”

    “若我是落入朝廷手中，那这个印记是否开启已经无关紧要，但若不是，那我必定是被不希望皇家插手的第三方劫走，且已身不由己，到了那个时候，这个印记便能引来朝廷之人，来人定会与这第三方起冲突，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到时候我便可趁机拨弄局面，见缝插针，转危为安。”

    “你选择这片竹林藏人，说明此地必定隐秘难寻，不容易暴露，正是有这个印记散出的法元痕迹一路指引，地走星等人才会寻痕追来……”言语一顿，看着苏晴雪：“……所以我才问你此刻明白要如何做了么？你应该做的就是收回你的道歉，因为根本不是你的问题，当你决定将我带回的那一刻，此地便注定会暴露。”

    前因后果说明，苏晴雪终于明白了。

    同时，她也明白燚神飞那番“天才能成最好的学生，不能成最好先生”的意思。

    这是讥讽，讥讽她这个被世人誉为天才的慈航仙子，精于学，蠢于用。

    苏晴雪看着眼前的少年，她可说是从小就认识了这张脸，但此时此刻这张脸却好似初见一般，那样的陌生，那样的神秘，那样的……可怕！

    “这些年溜猫逗狗，流连秦楼，欺男霸女，不学无术……这都是你的伪装，所有人都上了你的当，所有人都被你骗了！”

    激动的语气令苏晴雪那娇柔声线微微颤抖，如泣如诉，仿佛替所有被蒙蔽者控诉眼前这名少年，控诉那道身影下所深藏不露的无尽机锋。

    “倒也不算全都是骗，溜猫逗狗，不学无术的生活确实很轻松惬意，这样的日子过的实在很舒服，只不过并非完全是我想要的。”

    言语间看着苏晴雪的视线，渐渐深邃。

    “有些面具戴久了，蒙蔽的不止旁人，还有自己，幸好面具始终是面具，终究是能摘下的。”

    是，面具终究是面具，只要想放下，还是能放的。

    现在就是那个时刻，所以燚神飞将面具放下了，显露出面具后那道真正的身姿。

    苏晴雪看着这道显露出的真正身影，美眸不知不觉间竟有些模糊。

    这一刻的她并未注意到，往日心底对燚煌飞的厌恶，此刻竟然不知不觉间减退了些许。

    “不过方才我确实是实话实说，在怀德坊时，我的家人已不能顾及到我，所以如果不是你，我确实会被天罡地阙抓捕，从结果来说，这阵好风的确助了青云，因此这个人情我认，日后我可以为你办一件事，但范围你自己斟酌，列如五德真经这种就不用提了。”

    若是在此前，燚神飞这种以自己一诺自矜自贵的姿态，必定令苏晴雪只欲作呕，但此刻听到这番话，慈航仙子自有怒意，但在怒火之下，却隐隐流过一丝喜悦，似乎是因为，有此一诺，两人之间……未完。

    一刻钟后，苏晴雪已经离去，落叶纷纷的竹林只余下燚神飞一人。

    少年慢步而行，渐渐渡出竹林，来到林旁那座小池。

    寒冬簌簌，池水虽未结冰，却平静无波，彷如镜面。

    少年立足池边，倒影印在池面上，好似直面另一个自己……不，不对，不是好似，他真的认为那是另一个自己，他竟然对着池面……说话了。

    “这下……能消停些了吧？”

    没错，燚神飞对着池面开口了，那种眼神，完全不是自言自语的姿态，就如同直面……另一个人。

    所以说，燚神飞……疯了？

    不，他没疯，他此刻确实直面另一个人。

    燚煌飞，这幅肉身的原主人。

    自己魂穿而来，带着金手指，接收原身的记忆肉身，得到原身的一切，原身自此之后烟消云散……原本燚神飞就是这么认为的，但魂穿后经历的一幕幕，让他察觉到不对。

    方才嘲笑慈航仙子苏晴雪，甚至连她背后的慧妙真都不放在眼里，那时所展现的智谋心机，所展现的韬略洞察，燚神飞自问做不到。

    然而在那时，那些自己不可能想到的念头却一个个毫无征兆的往外冒，仿佛这些东西自己早已浸淫多年，熟烂于胸。

    那时的自己并不是自己，那是……

    燚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