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秋田犬就是喜欢闯祸啦
迟木悠也第一次发现,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会对可爱的生物抱有极大的包容心。
西友超市里人流量极大,作为世界第一零售业巨头沃尔玛在日本的分公司,他们推出的一款特色系列食品みんなの墨付き很是受到不喜欢自己带便当去公司的上班族们喜爱,现在差不多是午休时间了,许多人顶着咕咕叫的肚子来购买午餐。
绝大部分人都安安静静的,只有一个人像是把这里当做了游乐场笑得贼啦开心。
按理来说这样给旁人添麻烦的人,是要被全体日本人鄙夷的。
不过当这群上班族们想要批判究竟是哪家的孩子这么没教养的时候,却又没有人开口。
因为在看到那个女孩子的瞬间,他们心中的糟心事仿佛一下子全都飞走了。
提着大包的半熟食品以及新鲜蔬菜,迟木悠也站在手扶电梯旁边,面对着每一位经过的上班族微笑道歉,短短的十几分钟时间里他快要说出的“抱歉给您添麻烦了”估计比他过去十几年都要多。
“最后一次!悠也!”
不等迟木悠也张嘴反驳,森林妖精一般的女孩就再一次双手扒拉着电梯的两侧扶手满怀期待地朝着二楼上升,她就像是得到一个新玩具的小孩儿那样对坐电梯感到乐此不疲。
“要是能在山上也装这个东西就好了!”
体验到了东京这座大城市里前所未有的乐趣,还有些婴儿肥的脸蛋嘴里嘟嘟囔囔,种田夏奈嚼着好大一杯可口可乐的塑料吸管,跃跃欲试给迟木悠也讲解自己心中的宏伟计划——
她打算把神射所在的那座山掏空,南北两侧各自安装一条长达数百米的手扶电梯,这样以后去神社就不用再爬几千级台阶。
并且她居然思考这项庞大大工程的成本问题,一秒钟后她就得到了答案。让迟木悠也去操心就好了,他以后可是要当国会议员的人,连惹人讨厌的农协都能赶走,那这种小麻烦对他来说不在话下。
“我们现在去哪?要回家吗?”种田夏奈问。
大杯的可乐瓶里传来了饮料被喝光后吮吸空气的滋滋声,从明智高中出来后她们已经在路上玩了不短的时间,种田夏奈手中的这杯可口可乐就是他们在肯德基里面买的。
肯德基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神经竟然在距离母亲节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在大厅里滚动轮播那条肯德基老爷爷爆衣的宣传广告。
种田夏奈以前从未见过如此新奇大胆的东西,迟木悠也难得看见她满脸通红一直指着那群晃动身体的猛男支支吾吾半天。
不过在最初的惊讶后,种田夏奈绕着迟木悠也绕了好几圈,用像是审视一块猪肉品质好坏的眼神严肃地观摩迟木悠也,到最后还亲自上手掐了掐他的肚子,揉搓好几遍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听到夏奈的提问,迟木悠也在十字路口前停下脚步,鹰宫千鹤要因为他的决定而饿肚子了,
“暂时先不回去,我要去拜访一个人。”
自从获得老师的认可顺利毕业后,迟木悠也就再也没来过泰拳馆。
除了要忙于更重要的学业外,还在于那位泰拳老师在送走自己之前曾语重心长地说自己已经学会了远超正常人所需要掌握的武艺,如果有一天迟木悠也再来找他,一定是遇到了一个人无法处理的灾祸,要是可以他真不希望迟木悠也会有这么一天。
“明明习武的人奋发努力就是为了避免兵祸,但最后却往往因为自身所持武力而遭受劫难。”
当时迟木悠也听到老师这么说,心中想着他不像是在地下打了半辈子黑拳的打碎了无数人脑袋的泰拳手,反倒像是在少林寺里参悟了大半辈子明透因果佛法的高僧。
结合自己现在的境遇,迟木悠也越发觉得自己的揣测正确了,这位老师一定是有如高段玄幻网文小说里的主人公,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在一次次生死搏杀中明悟了佛法。
自己这次来找他还真的是碰到了天大的麻烦。
泰拳馆藏在七拐八拐后的小巷里,是偏僻到即使是《孤独美食家》的男主人公井之头五郎也需要花不少时间才能找到的小店。
毕竟日本有自己本土发展起来的空手道,借助着厚生省每年大笔大笔日元撒出去的扶持,空手道,柔道以及合气道之类的东西已经远远超出了一门强身健体的技艺而是作为一种文化名片传播了出去。
相比之下,没有这么雄厚财力支持的泰拳自然就不太为人所知,甚至连发源国的自己人都没多少人知道的八极拳,在某个现象级二次元IP的衍生作品的宣传下,在日本的火热程度都要比泰拳好。
招收不到什么学员,那么选址自然就要考虑租金低廉的地方了。
“告辞,一路顺风!”
迟木悠也和随行的秋田犬来到泰拳馆大门口的时候,一位肤色黝黑但又穿着极其传统的男式和服显现出某种反差感的中年男性正在送走上午教学时间的最后一名学生。
他宽阔的耳朵微微颤动,察觉到来自身后的脚步后转过身,看见造访者那副熟悉的俊秀面容后他稍微张嘴“哦”了一声。
惊讶,但又没那么惊讶,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惋惜。
“萨瓦迪卡普。”沙曼双手合十,脸上的皱纹仿佛是被砍刀深深划过,本应残暴无比的面容居然笑出来了些许的祥和,“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迟木君。我知道你是要张开双翅遮蔽天穹的鲲鹏,但没想到你伸展羽翼的这一天会来得这么早。”
“慧极必伤,有时候我真担忧这份天赋对你来说究竟算不算是好事。”
“萨瓦迪卡普。”迟木悠也放下手中的东西,双手合十回礼,“很抱歉再次找上老师您,但正如您所说,即便我奋勇努力修习,也仍然无法避免自身招致的灾祸。所以我想要在老师您这里学习更多。”
“悠也悠也,你老师是黑人吗?”种田夏奈在两人背后一语惊人,她满脸震惊双手抱住迟木悠也的腰杆可劲儿摇晃差点没自己跺起脚来,
“春希哥在夏天忙农活的时候最黑都没有这么黑过!如果说春希哥是煤灰那这位简直就是煤炭的程度啊!”
师徒两人之间重逢时生出的庄重氛围在“煤炭”一词出来后顿时烟消云散。
然而就算被人当面称之为“黑人”,“煤炭”,沙曼仅仅只是轻轻笑了笑并没有在意,而是对着种田夏奈双手合十,“萨瓦迪卡普。”
种田夏奈意识到自己刚刚貌似说错了话,所以赶紧也跟着双手合十萨瓦迪卡普了好几声,还不小心因为语速过快而咬到了舌头,疼得她捂住嘴飙出来几滴眼泪在原地硬生生蹦跶了好几下。
“红多尼私密马森!”蹦跶结束后,迟木悠也摁住她滑嫩的发丝一起对着沙曼鞠躬道歉。
“没什么,呵呵。”沙曼一脸慈祥,虽然仍旧慈祥得满脸凶相,“很久没看到过这么有活力的小姑娘了,就像我妹妹那样可爱。”
“可我从没在武馆里见过老师您的妹妹?”迟木悠也仔细想了想,似乎整个泰拳武馆都是沙曼一个人在勉力维持,他身边从没见到过一位异性。
“她死了,就在这位小姑娘这么可爱的年纪里死了。”
沙曼沉声说,伸出他长长的手臂比了比一个小女孩的身高,“那天很黑,她从橡胶树上面掉下来,死了。所以小姑娘,不是所有人出生就有你这样的优势,世界上还有几十亿人和我一样过得困苦,只是我侥幸拥有某种天分让自己可以以此饱腹。”
“我不是生下来就这么黑的。”
黑漆漆的男人长长叹息,在种田夏奈一声声声泪俱下的道歉中沉默不已,“沉重的话题就不说了,请进屋子里面说话。”
沙曼随即转身,踩着他那双至今还不习惯的木屐一瘸一拐往里面走去。
武馆里面的陈设与迟木悠也毕业前都大体相似,但相比于那个时候似乎又衰败了些许,没有学员活动的区域早就掉满了落灰,偏远角落里的沙袋因为长久没有人使用甚至叠起了一层层蛛网。
“虽然在武艺上小有成就,但却没想到自己居然当不好一个老师,学员们越来越少武馆也就成了这样,让迟木君你看笑话了。”
沙曼老师的感慨落入耳里,迟木悠也一时也是思绪万千,从根本上来说这根本就不是沙曼老师教学水平的问题。
而是单纯是这一届学生水平太差了。
不是国内班主任们每一届都会对学生说的套话,而仅仅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还请这位小姑娘留在楼下,有些私密的事情请恕我无法外传。”
沙曼老师站定在武馆通往二楼的楼梯旁,委婉但又强硬地要求种田夏奈待在一楼。
这的确没办法,好像全世界大多数地方传统技艺都有传男不传女的说法,大师们唯恐担心学会自己全部技艺的女儿嫁出去过后传授给自己的外孙,最终让自己丢掉这份饭碗。
就算是在文明开化后的21世纪,这种思维仍然广泛存在着,日本更是如此。
迟木悠也记得日本有一个传承同样悠久的歌舞伎家族,哪怕此前是多么爆红的女影星,嫁进去后就变成了憋屈的女保姆,生活劳累不说更是接触不到半点歌舞伎的传承。
当然,对于种田夏奈这妹子来说她肯定是想不到这一层的,她甚至还在考虑给这里装手扶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