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崎暮人放下驾驶座旁的通讯器，揉了揉自己满是血丝的眼睛，从昨天那次突如其来爆发的大事开始到现在，他全凭咖啡吊着一口气。

    “有时候真的很想退休了，和女婿一起出去钓钓鱼什么的。”

    这位已经在各种凶案一线跑了大半辈子的警部先生忽然幽幽叹了口气，作为一名通过地方公务员考试被选拔上来的非职业组，警部已经是他所能达到的极限，虽然再往上挪挪也并非不是不可能，但有一大把出身比自己好的人等着，只能说希望依旧渺茫。

    因此养养老，摸摸鱼，办公室里浇浇花，混着日子等到光荣退休的想法已经在他内心萌生过无数次，但在昨晚听闻到足以震动政坛的消息后，他还是大半夜就从屋里出来一直忙碌到现在。

    虽然的确是有藏在心底的那个心怀正义的少年仍未死去的缘故，但更多的还是担心自己这个还没学会该如何生存立足的徒弟。

    “师傅，或许您和女婿一起出去钓鱼的计划得暂时搁置一下了。”探查完现场后回来的年轻警官深川秀赖面露苦色，“醒着的人都说越川组的继承人伤势非常严重，恐怕......”

    恐怕会发生真真正正的地震！

    青崎暮人比这座城市里的大多数人都清楚，这些在影视作品和游戏小说里被近乎无底线洗白的极道实际上究竟有多么穷凶极恶！

    他们是游离在文明社会之外的歹徒，是公然挑战着法律道德底线的野兽！他们以平民百姓的血肉为食，又拿无辜者来充当庇护他们的盾牌。

    全东京，几乎所有暴利的行业他们都能从中分一杯羹。

    而这种人，又怎么可能会是能让老人小孩们看到都哈哈一笑的蠢萌角色？！

    青崎暮人几乎可以断言，现在整个东京正处在爆炸的边缘但却又依旧安宁的原因，就在于越川组的少家主生死未明，越川组的家臣们仍然愿意拱卫在她的身侧替她扫平其余不知天高地厚的极道。

    但若是连少家主也死去，那么能够配合警方一起弹压逐渐疯狂起来的帮派的越川组，自己反而会先一步陷入争权夺利的内乱。

    到那时候，东京这座火药桶才会爆炸！

    会有大量的警员在黑帮火并中受伤死亡，在野党会以此为契机大肆抨击，高压舆论下说不定就会导致内阁大换血从而导致短期内的时局动荡。

    至于驻扎在市内的那群太上皇？除非是有导弹落下来否则他们谁也指挥不动，甚至倒不如说他们可别趁此机会出来搞事都算是谢天谢地了。

    青崎暮人深呼吸一口气，尽可能不让自己去想那些最糟糕的结局，他看向深川秀赖，询问秀山组的极道们还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越川组的继承人身边还有一个人在随行护卫，非常能打。”

    “是谁？”听闻到这个关键信息，青崎暮人当即在脑海中搜寻名单里的一个个极度危险的人物。

    “成龙。”年轻的警官，深川秀赖用不太标准的中文笃定地说。

    ......

    不知道为什么，在前往越川组私人医院的路上，迟木悠也的眼中突然间涌现出了海量的细节。

    人来人往的禾子市场是用力摆脱追击的绝佳场所，旁边的沃尔玛购物商城地形复杂可以在里面把人绕得晕头转向。

    在向自己和鹰宫千鹤走过来的男性是一名惯犯小偷，他用粗长的衣袖挡住能轻松划开衣物的小刀。

    逗留在十字路口等过多次红绿灯的年轻人们是越川组敌对势力散出来的眼睛，他们没办法和警方争夺监控的使用权，只能用这种低效且惹眼的方式。

    而手里一直拿着MAX咖啡但又不喝的一看就知道是新到岗的实习警员，等到增援到来后他们开始驱散那群让市民不安的小混混。

    这一切的一切，仅仅只是迟木悠也扫了一眼就在下一秒推断出来的结果。

    果然，龙叔的硬实力水准可能只是比特鲁稍强又略逊色于黑虎阿福，但他的临场反应随机应变，以及侦查与反侦察能力才是一顶一的强。

    凭着这一对比某位几十年老警部还要锐利的眼睛，迟木悠也硬是带着鹰宫千鹤这么明显的一个目标躲过了一次又一次暴露身份的风险。

    “别走正门。”

    这是鹰宫千鹤晕厥过去前对迟木悠也交代的最后一句话。

    但实际上即便不用她刻意提醒，迟木悠也也不会蠢萌到直接从正门闯进去，鹰宫家少家主受了重伤独自逃离的消息估计应该在相当一部分范围里传开了。

    那么在医疗机构附近派人盯梢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说不定现在就连全东京的那些小诊所乃至于跳大神看面相的巫医都有可能被控制了起来。

    这家私人医院外面当然也有，迟木悠也眼中已经锁定了四组人，他们分别在医院的四周，几乎是无死角地观察着每一个进出的角落。

    但是就在迟木悠也纠结于要怎么才能在不暴露的情况下进入医院时，他看见有一辆TOYOTA汽车在远处停下，从车上下来的两人还没靠近，那四组负责盯梢的人就自觉地灰溜溜逃走了。

    “师傅，越川组的继承人真的可能会来这里吗？监控反馈说沿途各条路线都没有她的身影。”

    深川秀赖大口大口饮下一罐MAX咖啡，稍稍在咖啡因的刺激下恢复精神后，才想起来自己忘掉了森严的前后辈之间的规矩，所以他又给青崎暮人打开一罐咖啡诚恳地递过去，虽然对方其实并不太在意这个。

    吞咽下一口浓郁的香烟，青崎暮人用接过咖啡的手指了指正在不断远去散开的小混混，“优秀的猎人会跟随着猎物的脚印，粪便，甚至是它们的气味找到目标。”

    “您是想教我这个吗？师傅。”深川秀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我明白了，您一定是一路跟着这些人的踪迹找到越川组的！这些人的视角和思维方式与我们不同，在某些方面说不定有奇效。”

    但是青崎暮人却并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或许吧。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极道，起码是在日本，极道是绝对无法彻底清除的......”

    他突然话锋一转，看向自己搭档的眼神很是复杂，“秀赖，你母亲身体还好吧？上次我去医院探望的时候，看见老人家气色还不错。”

    年轻警员神色一怔，随后朝青崎暮人深深鞠躬，“托您的照顾，家母昨天已经出院，您借给我的那笔钱我一定想办法凑起来。”

    “就是这样了，秀赖。”他把燃尽的香烟摁进喝空的咖啡罐，饱经沧桑的大叔语气深沉，“如果我不借给你这笔钱，你会怎么办？”

    “唔...保险，或者贷款？”深川秀赖不明所以，但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是的，你是吃国家饭的公务员，你的未来潜力无限，你有可观的收入作为你的偿还能力，银行企业会很乐意给你发放贷款。”

    “可是......那些每一项都与你不同的人呢？如果他们的母亲也身患重病，银行家们会不会贷款给他们？”

    “不会的。”青崎暮人在徒弟开口前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只有极道会贷款给他们，哪怕这是他们绝对偿还不起的高利贷，哪怕这是饮鸩止渴，但要是不想死，就只能这么做。”

    “这对吗？”老警部双手趴在车顶上面，直勾勾的眼神让深川秀赖惴惴不安。

    “这当然不对！这是带血的钱。”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青崎暮人语气惆怅，紧接着又给自己点燃一根香烟，他想起自己热血激昂的年轻时代，但又对那个时候的自己只字不提。

    “你知道道家吗？太极那个东西，很厉害的。阳是平衡的一部分，阴也是平衡的一部分。只靠阳，那我刚才说的那些人就只能在沉默中去死，只靠阴，那东京就会变成哥谭市，阴阳协调，才是我们的这个社会。”

    “所以，别把我们和极道之间的关系当成是猎人和猎物，你能杀死野兽但你永远也铲除不了这些人。”

    “把他们当成是你的猎枪，当成是你的猎犬，又或者是......一个一起狩猎的伙伴。”

    青崎暮人余光瞟了瞟远处，然后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他看见深川秀赖脑子一片混乱，于是把燃到一半的香烟弹到对方的额头上，恶作剧成功让秀赖哇哇大叫后他开心笑了起来。

    “想不明白就别想了，这行干多了你自己会明白。今天就到这吧，收工，我带你去个地方，那打窝绝对永不空军。”

    Toyota汽车缓缓驶离私人医院，像是火把一样明亮的尾灯彻底消失不见后，被火光驱散开的野兽们重新回到了他们等待猎物的陷阱旁。

    但可惜的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猎物早就混进了医院里面。

    “再来晚一点可真就没办法了。”慈眉善目一看就是医者仁心的老院长很是用力地握住迟木悠也的双手。

    今天他孙女过生日，本来已经收拾好准备提前下班回家庆祝，但突然有人通知他说越川组的少家主就在医院里亟需救治。

    老院长一开始说什么都是不相信的，即便他之前也的确听到过一些不太好的风声，但他们医院说到底只是越川组的外围机构，并没有更多更准确的信息渠道确认真假。

    所以按照老院长自己的理解，除非是越川组的存在让每天坐着直升机在东京市上方的太上皇们不满了，否则根本不可能出现这种级别的动荡。

    “但万幸的是手术很成功，少家主现在需要静养，等待她醒来就行了。”老院长心中无比感激这位容貌比起自己年轻时也不差多少的少年......或者应该是少家主的男朋友？甚至于帅气成这样说不定将来还能成功上位。

    今天如果不是他的一再坚持，自己一家绝对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