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

    晚上八点零二分，

    央视一套，

    焦点访谈结束后，马上进入《出鞘》前情提要环节，

    春节前，李德志耀武扬威地开着崭新的别克GL8，拉着老婆许翠莲，去县城丰百大楼买了一台飞利浦55吋液晶大电视，换掉了家里的大屁股25吋的TCL，

    李昆家的房子是李昆爷爷当年盖得老房子，间量不大，外间屋当客厅，面积不足十二平米，55的大彩电居然摆出了奢华感，

    李昆和老妈许翠莲坐在新沙发上，

    李德志靠在一把老椅子上，用牙签剔着吃晚饭塞在牙缝儿里的羊筋儿，

    李仑和李雪哪还敢到客厅来，钻在自己的屋子里埋头苦学，只盼着时间过得快速一点，求得高考结束刑满释放，

    抗战长剧《出鞘》的前情提要里没有李昆，因为正剧第一集里面也没有李昆，

    许翠莲是个急脾气，哈哈哈笑着问李昆，“老大啊，怎么演了半天，连你的影儿都没有，不会是你得罪了导演，你们导演把你的那部分戏给切了吧，哈哈，”

    李昆这里还没说话，李德志把牙签从嘴里拔出来，开始说老婆，“吃饭的时候，老大不是说了嘛，他要在第六集才出现呢，我早已经上网查了节目预告，每天演两集，到了初五那天晚上就有老大了，你急什么呀，先把前面这几集用心看看，到时候，前因后果能联系得起来，看电视剧跟看武侠小说是一个道理……”

    大概，

    好像，

    似乎，

    从李昆给家里打了三十万块钱，李德志买了新车、华为智能机换掉老年直板机买了流量套餐、不再抽七块一包的白包红塔山开始，李德志开始在外边四处炫耀自己养了一个能耐儿子，天天念叨李昆有出息，如果没有老婆许翠莲在场，李德志会大包大揽地说，是他一手栽培出一个好儿子，

    这不，许翠莲刚说了李昆半个不字，还是跟李昆开玩笑，李德志先不干了，

    “嘿，李德志，忽然发现你整个人都变了哈，学会教训我来了哈，赶紧滚去看看是不是炉子该填煤了，把屋子烧暖和喽，李仑李雪坐在那儿学习一动不动的，别给俩孩子冻着，对，厨房还有几个盘子没洗呢，填完煤，去把盘子洗啦，”许翠莲嗷咾一嗓门，瞅了一眼插在瓷瓶里的鸡毛掸子，稍稍把屁股欠了欠，李德志出溜地就从椅子上下来，趿拉着鞋往外走，那叫一个麻利，

    “哈哈，李德志，你跑那么快干嘛，有没有狼撵你，”看着跑到门口的丈夫，许翠莲嘎嘎笑了，

    “爸，你别去了，我去吧，”李昆站起来，刚挪了一步，许翠莲伸手就把李昆给拉住了，“儿子坐下，没看你爸最近胖了不少嘛，整体呆着不动弹，让他活动活动减减肥，”

    刚撩开棉门帘的李德志回头瞪了老婆子一眼，转而看着李昆笑着道，“老大，你坐着看电视吧，平时在外边那么忙，好不容易赶上放年假回家呆这么几天，”

    李昆坐下来，和老妈许翠莲一起继续看电视，这时，李雪打开里屋们，伸出脑袋望着许翠莲，拉着长腔叫了一声“妈”，接着道，“能把电视声音调小点吗，”

    一边说着，一边往电视屏幕上瞄，忽然大眼一瞪，惊叹的口气道，“妈呀，哥，你演得电视剧在央视一套黄金时段播出啊，还是抗日神剧呢，”

    李昆赶紧笑笑道，“雪，我把电视关了哈，去学吧，”，“妈，把桌子上的遥控递我一下，”

    “别别，哥，我可没说不让你们看哈，”

    这时，李雪身后传来李仑的声音，“鹅毛雪，让让，我要去厕所，大姑娘家家的，堵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成什么样子嘛，”

    李仑这么说着，脚上并没动弹，站在里间从半开的门往电视屏幕上望，“战斗片啊，打鬼子的啊，好激烈，大哥你演的是BA路军战士还是国军军官啊，有日.本间谍吗，”

    许翠莲拿起遥控器，不过，没交给大儿子李昆，“你演得电视剧，不能不看哈，现在把它关了，你爸干完活一会儿回屋来也不干啊，把声音调小点就成，”，说着，把音量一口气给摁没了，“小雪，去学吧，小仑，你要去厕所就赶紧滴，”当妈的怕大儿子因为这个再教训小儿子和女儿，李昆脸色一变，可吓人了，

    李雪悻悻地把头缩回去，推着李仑，“车轮子，别装了，去回你屋学习去，”

    “哎，我去厕所呢，真的去厕所呢，”李仑装模装样地说道，

    “你又没吃巴豆，才去了多大一会儿，又去啊，”李雪嘎巴把门从里面叉了，手指头一捅李仑腰眼儿痒痒肉，难受得李仑嗖地就飞回了自己屋里，李雪跟着悄悄飘到李仑的房间，

    接下来是一文一理两个学霸的对话，

    鹅毛雪：“哎，你说哥现在成了大歌星，要是允许我考一个音乐学院该多好，将来能跟大哥同台唱一首歌，或者做个音乐人跟哥一起合作，那得羡煞多少少男少女，”

    车轮子：“你的嗓子还行，我对音乐不太感冒，但是，我对演戏感兴趣，我特别喜欢谍战片和科幻片，如果大哥能同意我考帝都电影学院或者魔都戏剧学院……唉……算了吧，大哥给俺定的目标是清华，你也别做白日梦了，你要考帝都大学的，”

    鹅毛雪：“要是这样的话，你可就没机会了，清华大学重理科，学院设置里没有艺术学院，帝都大学就不一样了，它有艺术学院，我如果考上帝都大学，毕业后可以先演戏，然后转型到唱歌，”

    车轮子：“据我了解，帝都大学的艺术学院有三个专业设置，分别是艺术史论，戏剧影视文学，文化产业管理，你挑一个专业吧，哪个跟表演沾边呢，”

    鹅毛雪：“唉，希望彻底破灭喽，”

    “唉……”

    “唉……”

    双胞胎兄妹正在长吁短叹，笃笃笃，传来敲门声和李昆的声音，“小仑小雪，开门来，”

    两人脸色大变，李雪粗暴地把李仑耳朵一揪，小声命令道，“你去开，”

    “我去开，你在我这，把咱俩全卖出去了，还是你去吧，”李仑一巴掌打开李雪的手，站起来，抓住李雪的肩膀，把李雪推了出去，李雪回头恶狠狠地瞪了李仑一眼，李仑口型一个拜拜，把门关严实，回到座位上坐好继续解繁杂的数学证明题，

    门外传来李昆的声音，“雪，小仑你俩一人一盘，都必须吃光哈，”

    李雪的声音，“苹果，香蕉，雪梨，柚子，哎哟，这么多水果啊，谢谢大哥，”

    “必须吃光，”

    ……

    本来打算利用年假补补觉，好好休息休息，但是，李昆每天说的话赶上在外边走穴搞循环场的大学教授了，

    家里一拨一拨的来人，

    先不说李昆的同学，过年了，就算李昆不出名，同学们也要利用假期搞个小范围的聚会，

    关键是村里人，和李家的亲戚，

    乌泱乌泱，天天的，

    其中有一大部分，都是来借钱的，

    平时因为红白喜事，常来常往的，还好，

    关键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十好几年不来往的那些亲戚，拉家带口地来，以拜望李昆父母之名，哭穷一番，顺便跟李昆家借钱，而且张嘴就不是小数，上万块几十万地借，把李昆当成印钞机了，

    许翠莲和李德志的意思是，让李昆出点血，要借三十万的给拿十万，要借三万的，就给三万，

    李昆因歌曲发行权拿到了一千多万的事情，许翠莲两口子都已知道，

    觉得拿出百八十万帮助亲戚们和村邻一下，对李昆来讲不叫事儿，两口子也知道儿子以后还能挣更大的钱，家里的拆迁款虽然又给往后拖了，但是，村委会说了，出了正月能拿到，

    哪知被李昆一口回绝，谁都不借，

    许翠莲和李德志两口子抹不开面子，不好跟亲戚们和村邻说家里没钱，明明家里也有钱，李昆也有钱嘛，

    李昆不管这些，爹妈不是不好开口拒绝嘛，李昆亲自说，

    就两句话，

    挣到大钱是真，但是手里没钱，都用到投资上去了，现在周转资金非常紧张，

    从时间上来说，还没出正月初五呢，借钱不宜，

    结果是，凡是来李家趁串亲或者串门来借钱的人，谁也没有从李家借到一分钱，

    但是，李昆不是一点血不出，带着孩子来的，包个几百的红包当压岁钱拿上，上了年纪的亲戚，塞个千八百红包算是孝敬，

    不借钱的理由，李昆给的非常充分，

    “以前咱家穷，看不起咱家，跟咱家不往来，现在来借钱，不借，”

    “借钱的理由，一听就是瞎编的，这是打算借了不还，不借，”

    “从来不欠他人情，凭什么把一笔数目不小的钱借给他，做生意或者买房或者买车急着用钱，去银行贷款啊，咱家的钱是供小雪和小仑上学用，还有爹妈享福用的，八杆子打不着的亲戚，多少年来在村里见了面都从不拿正眼看咱家的人，一律不借，”

    李德志和许翠莲说，“那这些人里不是还有平时待咱家好的亲戚和邻居嘛，怎么也得意思意思，让脸面上过得去，”

    这一点，李昆早已想到，

    李昆给爹妈出了个主意，“等过一段时间，你们侧面了解一下，看跟咱们关系好的亲戚和村邻，谁家确实有困难，可以帮衬一下，妈，爸，这个由你们来把控，把钱给他们的同时，话还要说到位，别把钱借给他们，好像咱们应当应分的，再就是要防止有的吃惯嘴跑惯腿，今天来借，明天来取，后天你不借他了，以前的钱他不还，还得得罪他，”

    听李昆说完，许翠莲一拍大腿，瞅着李德志说，“啧啧，瞧瞧，瞧瞧，还是老大在外边见过大世面，可不就是这么个理儿呗，”，“对了，我忽然就想起来一个人，就是从星光大道上出名的那个农名，叫大衣哥，他就是有了钱回村里，借给这个，周济那个，结果村里人和亲戚都来跟他借钱，最后还因为借出的有多有少，得罪了好多人，平白无故地损失了钱财还挨了不少骂，”

    李德志接茬儿道，“前车之鉴啊，老大做得对，看来这钱真的不能随便往外借，那些武林高手在把绝技传给弟子时，也是因为传谁不传谁，得罪了好多徒弟，有心狠的，还给师父往酒里面下药呢，你说人这东西，真有好多不是东西的，不患寡而患不公，”

    知道李德志打的比方，跟李家往外借钱的事儿，根本就不恰当，李昆没给他爹纠正，许翠莲听李德志把古文都用上了，嗷咾一嗓子，“李德志，别臭词滥用，瞎拽什么呀，赶紧洗菜做饭去，”

    李德志指着许翠莲，“老娘们读书少，真是没有共同语言，我说的话，孩子们都能听得懂，”

    说完，李德志很巴结地看着李昆，希望给个肯定的点头，

    没等到李昆的态度呢，许翠莲把手伸向了鸡毛掸子，“咱家今天柜子上土有点多哈，我来收拾收拾，”

    人已经飘到院子里了，李德志还在嘟囔，“女子无才便是德，那是古代，现在没文化的女人真可怕，”

    声音太小，李昆离着门口近，勉强听得到，许翠莲问李昆你爸囔叽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