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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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等待

    或许这事对那个好心的急诊科医生来说,是一件很普通的小事,可能他本人也并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

    但对张显忠而言,这样的恩情,这样的温暖,是余生可忆的。

    而后来,当张兆灵出院时,肚中空空油水全无,除了在张显忠还在往乡里赶的车上时,医院的小护士出于心善,给留在医院的一老一小去食堂打来的那两碗白粥。

    说起来,从前一天的深夜,一直到第二天天亮后的大下午,张显忠三人实质上是没吃过什么油水的。

    想着吃水果也不顶饿,张显忠站在医院外边,往四周看了看,鼻尖也循着可香的蒸汽,到了医院附近的一家,即使是下午,生意也非常火热的包子铺,买上了半笼刚出锅的小肉包。

    包子是肉馅的,里面包的是金贵的猪肉,外面卖的始终比家里做的贵上许多,但张显忠看了看婆娘和娃娃,想着医院的大头开销都花了,来都来了,干脆就买几个来尝尝。

    当张显忠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站在店前,把手里攥紧的几张毛钱往前递的时候,却被告知这钱不够买一整笼,只够买半笼的。

    听这话,张显忠也有想过把裤腰里别着的红兜兜掏出来,他也想再拿几张毛钱凑凑,凑齐能买一整笼的钱。

    只是,当他左右回首,看过了这人挤人的场面后,张显忠又放弃了。

    也不怪他抠门,他只是太害怕,他害怕把红兜兜掏出来,在他还没买上肉包的时候,钱就被贼娃子偷走抢走。

    这县城很大,张显忠也不熟路,要是钱被偷了,就找不回来了。

    他想,干脆就拿手里的钱买,只买半笼,只要自己不吃,倒也够让婆娘娃娃尝个新鲜。

    实在是想吃了,下回来县城,再买也不是不行。

    于是,张显忠将那攥在手里浸了汗,看上去有些皱巴的毛钱交了出去。

    之后,手里捧着纸袋,张显忠护着里面刚出炉,热乎烫手的小肉包,费了好一阵的功夫才从门口扎堆的人群中挤了出来。

    只是当他打开纸袋,想分作二一,分给张兆灵和自家那同样没吃啥的婆娘时,看着纸袋里的肉包,张显忠心里又犯起了难。

    也不知是店家生意太好,老板记错了,亦或者买包子的人太多,老板给拿错了。

    刚结了医院的帐,想着留点钱给娃买药,留点给家里开销的张显忠,明明只买了半笼,这一般来说,半笼小肉包也就三个,可打开纸袋看吧,里面竟装了五个。

    就算这家店的小肉包一笼是按十个算,可自己刚给的那几张毛钱,也买不到这样的半笼啊。

    将纸袋封回原样,张显忠站在原地,显得有些犹豫。

    可他转念一想,他想自己也不是贪便宜的人,于是张显忠拿着只打开看了一眼的纸袋去问了问那忙着装袋,又忙着数钱的老板。

    他告诉老板,说自己只给了半笼的钱,你多给我了两个肉包。

    张显忠说这纸袋里的包子自己还没动过,让老板拿两个回去。

    而这时,听到这话的老板也顺势转过头来,可能他原本也想说点什么。

    只是,当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张显忠的穿着,又看了看店门口,那正时不时往这方观望的妇人,以及那个脸上病呼呼的小家伙时,老板非常随意又很果断地拒绝了张显忠的提议。

    他说,包子装多了只怪自己这个卖包子的没能瞧仔细,再加上,为了每一位食客的饮食卫生保证,得保证自己不卖回笼包,不包隔夜肉。

    忙着给下一位,乃至下下下一位顾客装袋,即使张显忠还站在那,嘴里继续说着什么,这位老板也只当没听见。

    等装完了几人的包子,甩了甩手,稍稍歇了口气的老板只对张显忠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对张显忠说,说多出来的那两个你要是放心就吃,不放心就丢了,就是不吃,丢在地上踩几脚也行。

    但要是吃了我们家的包子,觉得我们家的包子馅大味道好,你以后愿意再来,那两个包子就当是添头,当是新客赠送就行。

    看了看店门口那越来越多,越聚越密的人群,张显忠手里拿着那装着五个小肉包的纸袋子,人反正是愣在那了,他也说不出来,自己这会心里正想些什么。

    到最后,张显忠把喉咙里的话咽了下去,他拿着那半笼又多出来的两个小肉包,从密密挤挤的人群中挤了出去。

    五作三一一,没了别的事耽搁,三人总算是吃上了小肉包,又踏上了回乡路。

    只是,张显忠手里还拎着一个拆封过的果篮。

    他背着卖空的背篓和里面装着的一只干瘦咪子,嘴里还嚼着还没咽下的那口肉馅,就像是想把肉馅里面的味道一点点地拆开,一团做数千地往自己心眼里填。

    坐在回村的大巴车上,张显忠在心里想,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点。

    而后,或许是受了这些事的影响,张显忠帮起本村邻村有需要的人时,他那先前还藏着点私欲,又或者原本还会带着点虚情的心眼里,倒是变得干净了许多,不再去过多地考虑得失,也不再去计较那些细枝末节起来。

    只是,当初发生的这些事,张显忠从来没拿出来对任何人提起过,所以张兆灵也不知道还有这么些事情。

    张兆灵只知道,自己要是继续提那个脑门有个大包的怪老头,按自己对自家人的了解,爷爷奶奶一定会惹着麻烦事。

    他知道,要是再这么继续说下去,爷爷一定会为了自己,去找来那个怪老头讲理。

    然后,依奶奶的性子,说不定还会和那个怪老头拌嘴,当众推攘起来。

    那个人看起来古古怪怪,一副不好相处的感觉,更重要的,那人背后还有条蛇盘着。

    要是他和奶奶吵起架来,忍不住生气了,放蛇咬爷爷奶奶怎么办?

    张兆灵的心里那是越想越害怕,他背着小手,悄悄地在身后比了比那蛇牙的长度,脑子里便浮现出了两个血淋淋的大洞。

    也不知道是从哪看过了血腥,总之心里一想那冒着寒气的蛇牙,脑子里便有了非常清晰的画面。

    只是,张兆灵原本只是想着,想着要是被那么大的蛇咬上一口,究竟会有多疼,可脑袋里浮现出来的画面,却一点点地变成了昨晚奶奶发难,一口将爷爷咬伤的场景。

    那从手臂上往下淌的血,在脑海里放慢了速度,砸在地上猩红猩红的。

    可随地上的血点逐渐开始变得密集,脑海里,那记忆中的奶奶却虚晃一阵,突然就变成了一只浑身长满了黄毛,拖着一根毛绒大尾巴的动物。

    真是越想越怪异,在脑子里看着那样的画面,张兆灵想:爷爷说的被狗咬伤过,是不是就是这个东西呢?如果是的话,那它真是条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