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智是通过韩军，间接找到西城市公安局吴卫东说的那个人的。

    这两个在银城时的高中同学，几年未见，那次在地铁站偶然碰面，韩军特别兴奋，临分手，他说两个人这么多年没见了，一定得找个时间好好叙叙。可说完后，他隐隐感觉到张智好像并不太想和他继续见面。也是，人家现在都是博士了，而自己就是一个给人家打工的，虽然还开着个小中介公司，可在张智面前，这个公司他实在是羞于提及。

    只不过，正好赶上自己的侄子韩健要参加公务员招考面试，韩军希望张智这个博士能够给自己的侄子提一些好的建议，所以，他那次便又主动联系了张智，带着侄子到学校去见了张智。

    十年前的时候，张智只要回到银城，都会专门抽出时间到韩军的家里去看看。老同学见面，每次都是亲热的不得了。有时，张智还会带着朱墨一起去，为的是让两家关系显得更亲近一些。

    那时，韩军已经是派出所的副所长，既能干，人缘又特别好，在很多地方都能说得上话。张智一次又一次找到韩军，是希望韩军在自己父亲的官司上多帮帮忙，而韩军每次都是尽量为张智托关系，出主意。

    可那场让张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的官司，最后竟是不了了之。

    后来，韩军辞职去了海东，两人就慢慢地不再联系。

    这次，两个老同学再次见面，张智知道了韩军在海东一家房地产公司干得不错，收入也很说得过去，但张智觉得现在的韩军跟自己的生活圈子已经没有了什么交集，而且韩军身上似乎也多了一些市井味，两个人坐在一起不会再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可聊，所以那天在地铁站分手后，他的确没有打算再主动和韩军见面的意思。

    和朱墨的这场官司，张智一开始没有把它想得很复杂。简简单单的一个离婚案，只要自己做好庭外的工作，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太大的麻烦。

    可他没想到，朱墨的哥嫂都出面来帮她，使得案子的审理出现了不利于他的变化。这提醒了他，自己不能只想着要去做主审法官的工作，还应该找人疏通上面的关系。

    自己的那个人际圈子里，虽然个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在打官司这件事上，能用上的人没几个，而且能用上的，他都已经用上了。

    现在，官司走到了这种地步，不得已，他又想起了韩军。

    韩军接到张智约他见面的电话，先是感到意外，转而想想又觉得正常，说明人家张智还是把自己当老同学看待的，是自己想多了。

    张智是在一天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按照韩军给他的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房地产公司。

    “哎呀，智子，你咋过来的，打个电话我过去找你多好，我开着车方便。”高高大大的韩军西装革履地从电梯里走出来，隔着好远就用带着银城口音的普通话，对坐在一楼大厅沙发上的张智说道。

    “你这西装一穿，哪还有一点派出所长的影子。”张智急忙站起来迎上去，一只手握住韩军伸过来的手，另一只手拍着韩军的肩膀满脸笑意地说。

    “今儿咋有空过来了？”韩军拉着张智重新坐下，用地道的银城话问道。

    “早就想找你，怕你这个大老板没时间接待老同学。”张智也用银城话说。

    “哪里哪里。不过，我倒是真忙，现在管着工程部和开发部两个部门，每天杂事太多啦。”

    韩军说话的时候，张智可以真真切切地感受到，韩军身上的那套看上去质地不错的西服后面，仍是那种干了多年派出所长所特有的风风火火的性格。

    “呵，你这是能者多劳嘛，天天忙的都是大事。”

    “啥大事，开新楼盘的时候，帮着办理征地呀施工许可证呀啥的，平时主要负责施工的现场管理，都是打杂的，打杂的。”韩军宽厚的身板发出的声音底气十足。

    “你们现在都有哪几个楼盘？”

    “智子，想买房子？是不是打算留在海东了？我告诉你，我们有个楼盘离你们那个学校的新校区特别近。如果要买跟我说，我给你打折。”

    “买的时候肯定找你。咋样，今天晚上咱哥俩找个地方坐坐？”张智开始进入正题。

    “可以，我回办公室打个招呼，你等我一会儿。”说完，韩军从沙发上站起身朝电梯走去。

    看着韩军站在那儿等电梯的背影，再看看这家装修豪华的房地产公司办公大楼，张智心里生出一丝感慨，他有点羡慕起韩军这种简单充实的生活。

    刚才，他从韩军的言谈举止中读出了满足二字。

    自然而然地，他联想到了自己，想着自己已经四十多岁了，生活还没有真正安定下来，而且还面临着一个很大的坎需要迈过去，要是自己也像韩军这样，生活上顺其自然，那现在就不会有这么大的压力了。

    但是，这种念头刚一闪过，张智就开始瞧不起自己来：你的人生就甘愿这么平庸吗？那父母供你读大学干什么？自己花费那么大的精力，经济上损失那么多，又是读硕士又是读博士的干什么，不就是为了不让自己的一生如此平庸吗？

    “走，智子。”韩军走过来打断了张智的沉思。

    张智看到韩军的手里多了一个十分精致的小手提包。

    韩军熟练地开着车，载着张智来到一家装潢精致的酒吧。

    酒吧服务生连忙迎上前来。

    看得出来，韩军经常光顾这里。

    “你点。”韩军把菜单推给张智。

    “你点。”张智把菜单又推回去。

    两人谦让了一会儿，韩军只好一边手指着菜单，一边嘴里说着“这个，这个”，然后把菜单还给了服务生。

    等菜上齐，两人一边慢慢地喝酒，一边上下几十年地叙着旧，同学间的感情仿佛一下又回到了他们最要好的那段时光。

    “上次，你那侄子最后的结果怎么样？”张智问。

    “唉，面试没过。不过，那孩子把你的话听进去了，这不是，刚参加完研究生考试，还不知道结果呢。”韩军的神情略微有些沮丧。

    “还是让孩子接着往下读吧，将来的机会会多一些。”张智说。

    “是嘛，韩健就是这样说的，人家说，我听张叔叔的。哈哈哈——”

    “韩军，现在跟公安上的人彻底不联系了吧？”张智有意反问。

    “联系联系，不过不像以前啦，现在一搭上话，就能跟公司的工程联系起来。”韩军说话的表情，说明他这个曾经的派出所副所长，在房地产公司可以大展身手。

    “我有点事，也是人托人，你看西城那边公检法里边你有没有熟人。”

    “嗯——那你让我想想。”韩军蹙着眉头，开始转着眼珠在那儿想。

    张智则有意做出这事跟自己关系不大的样子说：“没有算了，不用费那脑子。”

    说着，他端起酒杯要和韩军走一个。

    “哎，我想起个人，是我警校时的同学，现在都混到省厅去了，他绝对应该认识西城那边的人。”

    韩军说着就去翻看自己的手机，很快找出他说的那个人的电话，让张智记了下来。

    “你就说是我介绍过去的，他肯定帮忙。”韩军打包票地说。

    趁着韩军去了卫生间，张智赶紧抢着让服务生接了账，引得从卫生间回来的韩军对他好一通埋怨。

    “智子，你现在可是学生，跟我争啥？你真是，下次不准这样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