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空间海内，一抹无比耀眼的银白流光悍然击中一头浑身都是眼珠与不规则肉块的巨大怪物，腾起一团直径达几千米的银色焰浪，瞬间就将这头原本正咆哮着的怪物轰成了一堆堆四下炸开的焦炭。

    于这片时空中，一艘腾起熊熊银焰的战舰上的副炮组正以一种超负荷式的射击模式，不断发出威力强劲的银白流光，射向一头头正攻向战舰的可怖怪物，炫亮的光芒几乎要将整片时空点亮。

    可怖的怪物们也依照着本能不断向战舰抛射出一堆堆孢子或紫黑污浊的射线，但它们的攻击仅仅是在银焰上激起点点涟漪，便再无其他效果。

    但即使是副炮组打出了一片流光弹幕，仍有不少体积庞大的怪物顶着熊熊炮火硬是冲到了战舰面前，抬起自己畸形的前足，咆哮着向战舰发起攻击。

    就在这时，一道和它相比微小得似尘埃的人影陡然出现，手中铳剑熠熠闪烁，不知在何时就遍布剑上的符文散发出明亮的光泽，下一刻，一抹恐怖到极致的银白虹光骤然一闪。其迸发的一瞬间，时空猛地剧烈震荡，在其方圆十余千米的范围内的空间都开始不正常扭曲，仿佛这一片时空都要被这瞬闪即逝的银色虹光所崩碎。

    能硬抗副炮组连续轰击的巨型畸形造物并没有在虹光下支撑超过一瞬，接触的一刹那就被光芒撕得粉碎，化为漫天飞舞的银色粉尘。

    汐·悦半跪在战舰甲板上，周围的副炮群仍在咆哮着发泄自己的怒火。交织闪灭的光影照得汐·悦的脸半明半暗，显得十分阴沉。显然刚刚击杀一头巨型畸形造物并没有带给汐·悦多少好心情。

    汐·悦望向远方一个巨大的穿着紫黑袍的人形怪物，眉头拧出一个川子，脸色差得几乎可以滴出水来。

    那紫黑袍的怪物伫立在离战舰极远的位置，一条条粗大、满是黏液的触手自其袍底流露出来，其紫黑长袍并未将脸部掩盖，但无论怎么观察都只能看到兜帽下流转一团比黑暗更黑暗的空旷，显得十分诡异与骇人。但原本应是左臂的地方却凭空消失了一块，在光芒的照耀下还呈现出被火烧后的焦黑。

    汐·悦眼神冷冽，每次从记忆囚笼中挣脱后的他都可以在短时间内无限制的使用曦能，但代价是下次记忆囚笼出现的时间会大幅度提前。他手中铳剑再一挥，一道刺眼的剑光将从另一面冲来的两个畸形造物斩成两半，随后被曦焰焚烧殆尽。

    汐·悦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紫黑长袍身影上，眼神中充斥着切齿拊心的仇恨与如火焰般燃烧着的愤怒。

    腐化者虽然是一群毫无理智、没有逻辑可言的诡异怪物，但它们却意外的存在一些具备思考能力的“同类”，曦和使徒称之为引导者。

    引导者不似它那些疯狂无序的同类，具备智慧的它拥有更强的力量与无与伦比的破坏性。而在曦和使徒与腐化者长达万年的战争里，他们也只见过一个引导者。

    就是眼前这个，被曦和使徒命名为“卡萨”的引导者。

    曾经有曦和学者猜测，在最开始的时候，只有引导者，并不存在所谓腐化者和引导者的区别。是因为出现了引导者，才会出现后来的腐化者。

    当然，这只是猜测，并未得到证实。但无论怎么说，引导者在位格上绝对是高于腐化者的。

    只不过，一般的曦和使徒根本无法分辨出什么是腐化者什么是引导者，在他们的感知中，所能看到和感知到的都不过是一团畸形可怖的恶心肉团。引导者只有汐·悦，亦或者由高纯度曦能供能的侦测设备可以发现和感知。普通使徒如果强行观测会受到重创——虽然曦和使徒不存在精神污染的状况，但其械核会不可避免的受到伤害。

    汐·悦虽然没想明白为什么引导者没有被零点之钟所毁灭，但眼下明显不是来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双腿微曲，手中的铳剑也开始滋滋地流转银色的电流，他身上的赤金色装甲上的一枚枚不知在何时就雕上的复杂铭文开始渐渐注满了宛如流质般浓稠的曦能，就连他的双眸也再次化为了曦能的银白。此时的汐·悦就宛若从史诗传说中走出来的神祇，来净化世间一切的罪恶。

    现在如果通过能量探测装备来观察汐·悦的话，就发现他的能量峰值已经达到了数个曦和旗舰峰值的恐怖地步。

    其身上浩瀚如渊的恐怖气息与一道道迸发出去的凌厉如刀般的光辉瞬间将方圆百里围杀而来的畸形造物来了一波地图炮，整片空间彻底清空，原本充斥着腐化和扭曲气息的世界在此时迎来了短暂的清明。

    但引导者却依旧静静地伫立在那里，任由汐·悦解放自己的力量，不做任何回应，仿佛在做无声的嘲讽。

    汐·悦心底闪过一丝不安，腐化者不存在逻辑，这点在哪怕是具有智慧的引导者身上也同样适用，没人可以料到引导者接下来会干什么。

    汐·悦不敢拖太久，操控如此规模曦能的时间愈久，下次记忆囚笼的爆发就会愈近。他通过共享网络获取一门口径最大的副炮的控制权，切除其与供能回路的连接，手中铳剑一剑捅穿副炮表层装甲，扎入能量回路，意念一动，纯净的曦能如潮水般从汐·悦的手上涌入铳剑，铳剑上闪耀着的铭文如一张张牢固的网，牢牢束缚着曦能灌输进副炮的能量回路中，仅片刻就让副炮各个板块因能量强度过大而开始过载失控。

    但就连汐·悦都没注意到的是，一条条细小微丝的铭路开始在副炮上渐渐浮现，逐渐清晰。原本桀骜的曦能在这些铭路面前竟不可思议地安分下来，安安静静地缩在回路内。

    副炮赤金色的装甲在汐·悦的灌注下闪烁着金芒，幽幽炮口中隐隐闪过宛若熔融银质的曦能，仿佛一座即将爆发的大型火山，将会以摧枯拉朽之势毁灭眼前的一切。

    似乎是感受到了副炮可能爆发出来的威力，引导者扬起自己没被火烧的另一只手，甩起一条极长的触手，猛地抽向龟速前进的战舰。

    汐·悦反手甩出一道巨大的光弧，凌厉的光芒迎面正击粗大的触手。

    声势浩大的光弧却只斩破触手表面的皮肉，与之僵持不到一个呼吸便消散，燃起的点点银色火焰也在触手自行分泌的黏液覆盖下而渐渐熄灭。触手威势不减，依旧抽向战舰。

    汐·悦眸中掠过一丝寒芒，一手依旧紧握铳剑，一手再次凌空一抓，空间骤然扭曲，似有一只无形大手抓起一块平铺于桌面的布，将无数逸散的光芒强行凝聚，像手套一样套在打手上，然后悍然抓向那力道巨大的触手。

    触碰的一瞬间，汐·悦整个人仿佛凌空受到了什么重击似的，右半边身子猛地向下一沉，右膝顿时在甲板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痕.右半身的装甲各项参数显示几乎全线爆红，刺耳的警报声在汐·悦的耳边此起彼伏，但汐·悦本人却显得很诧异。

    别看现在汐·悦声势有多浩大，但每次与引导者交手，往往是输多胜少。也就现在刚刚过了记忆囚笼，如果是处在濒临爆发的程度，汐·悦现在二话不说，就是拼着自己意识再次沉睡万年的代价也要卷着战舰马上跑路。

    在上次与引导者交手的过程中，引导者一触手隔着和这次一样的虚无之手直接把汐·悦当时所穿的代表曦和文明最高水平的动力装甲给抽得支离破碎。若不是当时几艘超大型战舰疯狂地炮轰，引导者顺势把汐·悦给拆了都说不定。

    但这次……

    汐·悦有些疑惑地审视自己体内，短短一瞬将自己的身体检查了十来遍，才终于发现一点端倪。

    看着刻在体内和曦和科技或术法完全不同的奇怪复杂铭路，汐·悦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紧了紧。放在以往，汐·悦对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但眼下顾不得那么多了。

    就好像使用了很多年一样，汐·悦的意念十分熟练地将这些铭路激发，并任由其蔓延至全身各处。

    但忽然，一股没由来的悸动和悲痛在汐·悦的心底炸开，就像是在心中打翻了一瓶陈醋，苦涩得无以复加，哪怕是汐·悦自带的机械化心智都没能阻止这股悲伤。这似乎是一个智慧生命最本能的痛苦与感伤，无法遏止，也无法躲避。

    为什么？

    明明没有泪腺，却仍旧有着泪流满面的冲动。汐·悦完全无法理解这一突发的巨变，他在之前也有过催动这些铭路，但从未出现过像这样的情况。这一刻，他竟有着自己重新变回那个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的古老蓝星人的异样错觉。

    因为汐·悦剧烈的情绪波动带动曦能的激荡，似乎这些能量也开始带有了汐·悦的悲伤，整个人的能量反应极其不稳定，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铳剑。

    下一瞬，压缩了大量曦能的副炮失去了最大的桎梏，狂躁的曦能刹那间将相对狭小的炮口撕裂，如洪水决堤一般汹涌而泄。

    一道白炽的圆环自副炮为中心迸发出去，耀眼的银色流光自其中心点猛烈轰出，带着一股悲哀到极致的痛苦，凌厉的光芒似乎要将宇宙洞穿，无数体积庞大的腐化者操控着大量的世界残骸试图抵挡这恍若灭世的一击。

    但当它们一靠近那道流光，身上便开始无一例外地腾起银色的夹杂着一丝丝幽蓝的曦焰，而这一次，无论他们怎么使用紫黑色雾气去覆盖，都无法将火焰熄灭，只能在冲向战舰的途中被迅速烧成一堆快速消融的银色粉尘，一时间，腐化者伤亡惨重。银色的流光在刹那间便冲到了引导者面前。

    轰！

    就像是洪水迎面撞上了三峡大坝，曦能炮击所带来的巨大闪光和能量冲击激得时空荡起一圈圈已经是肉眼可见的扭曲涟漪。因曦能和引导者的碰撞而震撼起方圆数光年的能量潮汐，激荡的能量将无数世界的残骸冲击成一堆堆粉末，同时也将一大片正杀向战舰的腐化者震成了齑粉。就连引导者本身，也在这次炮击中受到了极重的伤势，其巨大的躯体表面已不复之前紫袍加身时的诡异，反倒是一道道撕裂和灼烧的伤痕在畸形可怖的身体上纵横交错。

    但引导者在炮击发射的同时，其身后便升起一片紫黑色的雾海，一刹那，雾气翻腾，仿佛有着什么本早该消逝的事物又重新被拉回了现实。在一些资历比较老的曦和使徒看来，翻卷的雾浪宛如一张张极其扭曲狰狞的面庞，都是曾经战死的同胞战友，都是他们曾经所庇护的无数智慧种族，仿佛有无数惨死的冤魂在其中发出无声的哀嚎，在拷问着这群逃跑者的灵魂，质问他们为什么无法守护好家乡宇宙。

    “该死！”汐·悦面色一沉，拔出铳剑冲向正在操控雾海的引导者，并凌空在雾海中央捏出一个曦爆，巨大的银白光球转瞬膨胀，将雾海消弭一大块。

    但由于心灵与精神类的攻击都是即时性，哪怕汐·悦反应再快也无法阻止这次攻击的降临。

    “啊！”一名仅仅对雾海瞥了一眼的使徒战士被瞬间腾起的内心巨大的痛楚所击垮，他胸口的械核开始急剧发热，全身设备及躯体都开始大范围过载，随时都有爆炸解体的可能。他凄厉的惨嚎在共享网络里回荡。

    “混蛋！”汐·悦大吼一声，他刚刚的曦爆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压下心底几乎无法抑制的悲伤，他猛地踏出一步，却差点将时空一脚踏碎，手中的铳剑挥出交错的剑影，将抽来的触手统统斩断，并反手凝结出一道万丈银色雷霆轰向引导者，瞬间将后者的血肉击穿，曦能电流在祂的体内肆虐破坏。

    但雾海依旧翻腾。

    “链进共享意识，把你的痛苦分担出来！”，舰上，那名濒临失控使徒的教导员见状急红了眼，不顾身体的承受能力，悍然将自己的供能提高一个档次，带着五个智械战兵，从掩体一路冲出，顶着腐化者轰来的紫黑色光芒，澎湃的曦能瞬间斥满他的右臂，用废了一条手臂的代价，一拳将一头胆敢阻拦他的腐化者轰成一堆无规律运动的肉块，强行在腐化者的进攻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冲到那名在地上痛苦挣扎的战士身旁，用仅存的手按住他的脖颈，将自己的意识和他的意识链接在一起，并将多余的曦能引导进自己的身体。一时间，战场多了很多类似的场景。

    “掩护他们！”操控着近万具智械战兵的温静大喝一声，再次拉大自己的输出功率，周遭悬浮着的小型曦能炮迸发出愈加炽亮的银白光弹。

    曦和使徒们扛住巨大的心理压力，强压下心头的酸楚，举起自己的武器，将胸膛内汹涌的曦能尽数发泄在这些胆敢踏上使徒战舰的腐化者身上。数百名术士使徒咬紧牙关，联手构建起一个复杂的术法回路，在为首的使徒的引导下，曦能凝结出一道熔金洪流，瞬间就将千余只恶心丑陋的腐化者铸成了一座座造型狰狞的赤金雕像。

    术士使徒与操控着重炮的使徒对展开了地毯式轰炸，曦能在偌大的舰仓内炸开一朵朵银色的焰花，翻腾的焰浪吞噬了不计其数的腐化者。

    但无论曦和使徒的火力有多强，他们的攻击始终都像是丢入河中的石头，劲的大小只是决定了水花的高度，腐化者依旧像洪水一样涌向艰苦鏖战的使徒们。加上引导者强横的心灵攻势，让很多本就到了强弩之末的使徒几乎是在一刹那就濒临崩溃，开始出现打量的伤亡，使徒的防线在此刻竟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所有人禁止直视雾海！”汐·悦捂住胸口，咆哮道，“温静！开启绝对屏障！将所有人的意识链接进使徒神经共享网络！”

    “领袖！”温静在通讯链路里大喊；“一旦开启绝对屏障，您也会被关在外面！”

    汐·悦一时的分神便被引导者抓住了时机，祂的意识瞬间牢牢锁住汐·悦，不再给他逃脱的机会，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挥出自己的拳头，轰向汐·悦。

    被锁定的汐·悦没了闪避的可能，只能举起铳剑，拼命向其中注入曦能，想硬抗下腐化者砸下的巨大拳头，却不曾想只是顶了不到一秒便整个人被一拳砸穿一块飘来的世界碎片，砸穿了虚妄与真实之间的间隔，然后径直重重撞在真实壁垒上。

    咚！

    汐·悦的双臂被直接撞断，就连铳剑都深深嵌入到汐·悦的身体上。其身上的装甲几乎是被砸了一个粉碎，破碎的装甲残片四散飞开。

    “不！”一直分神关注着汐·悦的温静突然尖叫一声，焦急万分地催促技师重启主炮，而技师们面目狰狞，他们已经是开始拼着械核过载在抢修主炮，完全不顾体内各处传来的急切的警报声，每一名技师的思维频率都已经远远超过正常运转时所允许的阈值，体内的械核渐渐开始过热。其余使徒战士也开始玩命似的杀向如潮水般涌来的腐化者，一时间，战舰内部光芒足足更盛之前三四成，并带着自己操控的智械战兵不顾损失地反向冲击着腐化者如潮水般的进攻。

    无比强烈的痛楚瞬间便压下了心底的悲伤，甚至几乎要将汐·悦的意识撕个粉碎。他的械核也在剧烈碰撞中裂开了一道不大不小的裂缝，但这一道裂缝带给他的痛楚远胜于身体上的疼痛。

    引导者再次扬起由触手组成的拳头，再次砸向整个人都被镶在壁垒里的汐·悦。

    完了。

    被砸得浑身设备基本报废的汐·悦已经虚弱得无法将深深嵌入自己体内的铳剑给拔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堪比战舰大小、浮动着触手和眼球的拳头迅速放大。

    但忽然，就在那带着恐怖气势猛然砸下的触手拳头即将轰在汐·悦的身上时，引导者却戛然而止，藏于紫色斗篷下的头颅猛地转向遥远的、荡着不规则空间潮汐的宇宙深处，发出一声无法理解的莫名咆哮。

    这一声不分敌我、恍若来自九幽深冥中的咆哮刹那间就将自己的腐化者同伴冲击成一滩滩跳动的血肉碎末，万余名使徒体内流转的曦能也在这声怒吼中瞬时停顿，给使徒战士们平添了不少较为严重的伤势，但好在提前开启的神经共享网络共同分担了咆哮的冲击，并未再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只有几名已经危在旦夕的战友终究没能挡住引导者的威能。而原本就伤痕累累的旗舰也再也经不住更强的冲击，四处漏风的能量罩化作无数光点急速消散，整艘战舰在短短数息内就迅速熄火停运。

    似乎失去理智的引导者完全没有再管奄奄一息的汐·悦和停摆的战舰，全身紫芒涌动，幽暗的深空中骤然睁开一道狰狞的竖瞳，充斥着混乱与邪祟的瞳孔猛然伸缩，仿佛要迸发出什么似的。

    却在下一刻，被一支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巨大蓝水晶般精美箭矢连瞳带怪一同钉死在了真实壁垒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