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幅有些诡异的画像。

    具体是何不妥，苏影也说不上来，只是第一眼看到这幅画，便让他心中刹那一凛。

    偌大的书房中，就这幅画挂在正当中的最显眼处。

    看起来很是有些年头了。

    泛黄的宣纸，寡淡的水墨，寥寥几笔，却清晰的描绘出了那种万古沧桑的悲凉意境。

    画中人是个与今人迥然不同的中年儒士。

    儒士伫立山崖之巅，仰望苍穹星斗，披肩的长发，清癯的侧脸，一袭粗布袍服，看起来极为平凡。

    但就是这不起眼的平凡之中，苏影却感受到了一抹浓烈的压抑感。

    这就很诡谲了。

    一幅平平淡淡的水墨画而已，为何会让人产生这般错觉？

    苏影离近细看。

    他的双眼，牢牢盯着那画中人的侧脸。

    突然！

    恍惚之间，画中人也转过了头，目光如炬，宛若利刃，冰寒无比，直直刺向了苏影。

    苏影立时一个暴退，冷汗顺流而下。

    他使劲摇了摇头，再睁眼，却什么都没发生。

    这幅画还是这幅画，画中人依旧是画中人，可刚刚画中人转头的那一瞬间，苏影分明清晰的看见了……

    他在流泪。

    很哀伤？

    不对。

    似乎还有……

    苏影不知该如何形容，那是一种“无能狂怒”的情绪。

    很暴躁，很愤怒，很悲伤，很不甘，很无力……

    就是这恍惚间的一眼对视，却如烙印一般，将画中人五味杂陈的情绪都深深“铭刻”在了苏影的心头。

    久久萦绕，挥之不散。

    苏影还在出神，耳畔已传来急切且杂乱的脚步声。

    人未至，声先到。

    “是谁？谁听见了恒儿的呼唤……”这是一道哽咽的有些沙哑，又无比迫切的声音。

    是个中年妇人。

    脸色苍白，看起来很是憔悴。

    随同而来的还有一中年男人，英武威猛，气势逼人。

    而跟在最后面的，则是那管事老者。

    不用问，苏影心中已有数，这定然是姜家的家主和夫人了。

    “啊……”

    乍一见，夫人被苏影脸上这瘆人的伤疤吓了一跳，但很快便忽略了，急急奔来，泫然欲泣，道：“请问……这位少爷，是你听到了我儿姜恒的声音吗？”

    “是，夫人。”苏影点头。

    那中年男人闻言，脸上淡漠的表情也是出现了一丝动容，但始终没有开口。

    身为家主，他习惯保持自己的威严。

    夫人则更迫切想知道一切，故此，拉着苏影详细询问。

    苏影便把经过古林之事粗略诉说了一遍。

    他没法详述，因为根本就没听清最初那些乱七八糟的呢喃呓语，当他要跨入古林之时，又被管事老者打断。

    当诉说到小少爷姜恒的那几句话时，夫人早已泪流满面。

    失子之痛，宛若就在眼前。

    家主亦重重叹息，却无任何表态。

    “求求你……”身边的夫人突然就要下跪，被苏影一把扶住，夫人颤栗着双手，死死抓紧了苏影，“求求你，救救我儿，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这就是母亲与父亲的区别。

    母亲可以什么都不顾，心中只有亲儿，十年生死两茫茫，永伤依旧。

    但作为家主的父亲，却考虑的更多。

    一个陌生之人，又全无证据，苏影所说之事，只能半信半疑，万一是别有用心之人出何诡计呢？

    对此，苏影完全可以理解。

    人之常情。

    安慰了夫人几句，苏影从怀中摸出了那封信，“此为送信而来，小少爷之事，纯属偶然。”

    他将信递交给了姜家家主。

    当家主拿到信件，那只火焰虚影的雀鸟陡然间又出现了。

    “嗯？”

    姜家家主的表情立时一变，转身挪步到了一旁，细细看来。

    “什么！封印破碎？！”

    家主眉目微蹙，似作思忖，随即，用力一捏，这信件顷刻化为了一纸碎屑，扬落飘散。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许久，才微微缓和。

    但这次，他看苏影的眼神却完全不同了，其内再没有一丝疑虑。

    想来是因为这封信的缘故。

    不，应该说是因为肖云战的缘故。

    看起来，两人的交情不一般。

    姜家家主脸色温和了不少，看向苏影，却又只是欲说未说的表情。

    苏影明白，反倒一笑，“家主是想我入那古林，一探究竟？”

    “正是。”姜家家主轻叹一声，“你能听见我儿声音，定有非凡之处，也只有你……”

    一旁的夫人也欲哀求，苏影却立时笑答。

    “我答应了。”

    夫妻俩同时一愣。

    原本以为苏影会提点要求好处之类的，谁曾想如此爽快便应承了下来。

    “你可知那古林凶险？”家主自不会隐瞒什么，更不想诓骗肖云战派来送信之人。

    夫人泪眼婆娑，就这般看着苏影，欲言又止。

    确实，进入古林就意味着可能再也出不来了。

    性命攸关，怎可强求？

    “我已知晓。”苏影点头，“无妨，家主既与肖叔相熟，我自当相助。”

    “年纪轻轻，当真仁义。”家主和夫人皆是拱手一拜，“多谢小友，此恩姜家永远铭记。”

    声音沉沉，掷地有声。

    若能寻得小少爷姜恒，这便是欠下苏影一个天大的恩情。

    “小友大义。”站在家主身后的管事老者也同时深深施了一礼。

    苏影之所以如此爽快的答应进入古林，是因为他相信那林中定然有什么“东西”在召唤自己，甚至他冥冥中有一种感觉，那东西……对他很重要。

    “无需如此，即有缘，那便随缘。”苏影咧嘴。

    姜家家主含笑点头。

    此子心性当真不凡。

    “对了，家主，敢问这幅画是……”苏影侧身，让过家主的视线，身后便是那幅诡异的儒士画像。

    “哦，此画中便是姜家的初代家主。”

    苏影心中暗暗一惊。

    不由又转头打量了一番画卷。

    没想到这画中儒士便是管事老者口中，传说进入了古林，而后得“神迹”指引，一飞冲天的初代家主。

    “可为什么会……”

    苏影又想起了画中人回眸一眼，烙印在他心中的诸般情绪。

    “怎么？这幅画有何不妥吗？”

    家主不解，不知苏影为何会无缘无故问起此画。

    苏影摇头，蓦然一笑，“只是觉得此画颇有些年头，故此一问。”

    “嗯。”家主背负手上，旋即渡步到了画卷前，“此画确实年代久远，久远到连我也不知其具体来历。”

    “连家主也不知？”苏影更为诧异。

    “此画姜家代代相传，久远到已经无法考究，甚至都不知晓是谁人所著。”

    苏影一愣，这画确实没有任何落款。

    毫无头绪。

    “那便这样吧。”苏影转身，走向门口，“我先去与我那朋友说一声，免得他久等，随后便直接去古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