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不公
记得那年也是这样的天气,闫泽一大早给崴了脚在家的她送去了热腾腾的烤红薯,那个红薯也是她吃过最甜最好吃的……
简瑶摸出手机,看着对话框里还是一个月前的聊天记录,烦躁的又将手机扔到一边。
那天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委屈伤心涌上心头,她想和他解释,毕竟是自己让他等了一下午,可他不愿听,就那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只能将未说出口的一腔难过狠狠吞了回去。
自从上了高中,他们的关系由势均力敌逐渐变成了她主动,给他留言、找话题聊天,小心翼翼怕他误会怕他生气,她自动将自己归为闫泽的附属品,但她好像已经忘了,他们并没有什么实质性关系。
她急着让高寒修手机,也是因为怕错过有关他的消息,然而她想多了,他连半个字都没给她发。有时候,简瑶会想,闫泽一定不喜欢她。毕竟真的喜欢一个人怎么能忍住这么长时间不理她呢?
后来也不是没想过再和他解释,但每次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也许有些话,只能存在于特定时间下,如果错过了对的时间,可能就无法心平气和的说出了。
况且她感觉自己越来越懒了,多说一句话都很烦躁。
“想什么呢?”简母微笑着在她面前坐下。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以前的一些事情。”简瑶回过神。
简母温柔的看着女儿:“还记得你元青阿姨吗?”
“元青阿姨?”简瑶从她的记忆里搜索着这号人。
“是您以前的战友吗?我十二岁生日送我整套《哈利波特》的那个阿姨?”简瑶说。
“对,是她,你元青阿姨现在可是咱们鹿城市数一数二的心理专家,就在这家医院任职,妈妈想带你见见!”李彦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女儿的神情。
“妈?您是觉得我心理有问题吗?”简瑶十分聪明的捕捉到了她妈妈的异样。
“不,不是,妈妈是觉得你压力太大,想让你元青阿姨帮你调节调节!”简母赶紧解释。
简瑶:“好啊!什么时候去?”
见女儿答应的这么爽快,简母有些愕然,“现在就可以!”
“那我们走吧!”简瑶神色照旧。
“好!”
简瑶很想说不去,但她清楚的知道她妈妈并不是空穴来风,再想到上午做的那份测试题,简瑶便都明白了。
“来了?这是简瑶吧?都长这么大了……”顾元青看着这个酷似自己好友的孩子,顿时心生欢喜。
“阿姨好!”简瑶笑眯眯说。
她的记忆太模糊了,已经无法将脑子里的人与眼前的面容所重合,她只觉得这个阿姨好慈祥好温柔,让她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顾元青笑了笑:“快坐,还记得我吗?”
简瑶:“记得,您当时送我的《哈利波特》我很喜欢。”
“这孩子,像你,记性真好!”顾元清向李彦赞美道。
这话李彦倒是十分赞同,毕竟从这孩子出生起,见她的人都说这孩子和她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
“别紧张,阿姨和你聊聊天,听你妈妈说你已经高三了?”温润的声音如清泉般淌过简瑶的心头,顿时感觉心旷神怡。
“嗯!”简瑶点头。
“那高三压力一定很大吧?”
“还好吧!就是老失眠,我觉得应该开点安眠药!”简瑶调皮的笑了笑。
“安眠药可不能乱用!”顾元青笑着看了眼简瑶,又缓缓开口:“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看你这样子瘦了很多啊?”
简瑶垂下眸子,继续点头。
顾元青对上简母忧心的视线,示意她耐心等待。
“这样的情况多吗?类似于失眠会不会做些奇怪的梦?”
简瑶细想细了想:“差不多有一年了,有时候断断续续的,总是做梦!”
顾元青跟随着简瑶语气节奏点头,“是不是感觉到做什么都力不从心,总是觉得自己很失望,觉得没人能懂你?”
“嗯!”
“那你有过自残或者自杀的行为吗?”
听到这儿,简母双手不由得握紧。
简瑶沉默了很久,没说话,顾元青也没继续深究。
其实简瑶也不知道,在天台上她有过一跃而下的想法,在马路上看到车,她会想象自己像王依然一样被撞的鲜血淋漓,她想过用小刀在大动脉上划一刀,看看会不会有东西喷溅出来……但这些她都没有付诸于实际行动,因为她怕疼。
她只会在她脑子不清醒的时候掐自己,大腿、腰部,都是淤青。还有上次书包上一个纽扣钉扎上她的手,她反而紧紧握住钉子,仿佛要与它一较高下,直到最后满手都是红色,她感觉不到疼才松开。
她不知道这属不属于元青阿姨问题的内容,但她并不想说出来。
“那我们换个问题,你身边有发生一些让你无法忘记的事吗?”
“我……我亲眼看着我的朋友去世了!”她觉得这是她一辈子都忘不了的事。
有时候她会想,是不是那天她不去找闫泽,不让王一然给她打扮,她是不是早就出门了,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
简母心中一愣,这事儿她听李老师提过,李老师只是说她的室友车祸去世了,让她注意孩子情绪,她打了几通电话女儿情绪都很稳定,加上自己最近局里案子比较棘手,就没再细究。没想到她女儿竟是目睹了全过程吗?
顾元青眉头也是一紧,显然没想到这孩子心里藏着这么大的事,亲眼看着自己在乎的人,一点点没了呼吸,是多么绝望的事。
她花了二十年,都没能完全走出来!
……
简瑶在元青阿姨那里呆了将近三个小时,她问了她很多问题,也不知为什么,平时不愿意说的话,对着元青阿姨和蔼可亲的模子和那清泉般声音的引导,她就像植物大战僵尸里的豌豆射手一样,将自己的心事都吐了出来。
从办公室出来以后,简瑶没急着回病房,而是来到医院楼下的长椅上一个人坐着。李女士没有和她一起,估计是要和元青阿姨讨论她的病情吧,简瑶想。
她想起很多事,从小时候记事起,到如今李女士口中的“大人”,这一路经历的事就像是电影开场一样,一幕幕演示着……
“姐姐你不冷吗?”一道小猫一样的声音传来。
简瑶回过神,发现一个粉妆玉琢的大眼小姑娘正疑惑的看着她,估摸着六七岁的样子。她好可爱啊,像年华上的娃娃,这是简瑶的第一感觉。
“姐姐是大孩子了,不冷的!”简瑶摸了摸小孩子头。
“姐姐,你也穿着和我一样的衣服诶,你也和我一样病了吗?”小姑娘晃悠着自己的莲藕腿。
“对啊,和你一样!”小女孩套着外套,病服穿在里面。
“你几岁了?你爸爸妈妈呢?”简瑶看了眼四周,并没有发现类似于家长的人,这孩子别是偷偷跑出来的。
“五岁……”小女孩儿伸出小手比划道。
“我爸爸在给我挣钱,妈妈再上面!”小女孩儿指了指楼上。
“给你挣钱?”简瑶将孩子抱到自己腿上,防止她着凉。
“嗯嗯,她们说我的病需要好多好多钱……”简瑶抱着孩子的双手一顿,需要很多钱的病?这么小的孩子。
感受到简瑶的动作,小女孩天真的仰起头:“姐姐你怎么了?”
“哦,没事,觉得你好可爱!”这话是真的,简瑶从来没见过这么白净的小孩儿,身上也是软软的,一股奶香味。
“妈妈也这样说!嘿嘿……”小女孩儿咯咯地笑了。
简瑶也被逗笑。
“姐姐,你也会死吗?”小女孩儿目光迷茫显然不知道这个字的含义。
“会呀!等姐姐老的像大树那样……”这是简瑶第一次从这么小的孩子嘴里听到这个字。
“那我呢?”小女孩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
“等你长大就知道了!”简瑶摆弄着小女孩儿的小脚。
“可她们都说,我会死,爸爸妈妈也很怕!”
“不会的,她们瞎说的,你也会像姐姐一样,长到大树那么老的……”简瑶压下心中的情绪,眼神温柔的看着小女孩儿。
不一会儿,小女孩儿的妈妈一脸慌张的寻来,对着简瑶道了句谢谢,便抱着小女孩儿走了,眼底透着无限疲惫。
小女孩趴在她妈妈的背上,开心的和她招着手,她才想起来,她忘了问小女孩儿的名字。
王依然出事后,她曾一度怪怨上天如此不公,将一个正值豆蔻年华的少女带走,她也怪老天为什么偏偏叫她经历这些?
可刚刚那个小女孩儿又能怪谁呢?她是那么小,那么可爱,甚至不明白这些……
世间之事就是如此,残忍而又无可奈何,人人都在感叹着世道不公,却又人人都在这世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