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发芽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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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陈涛所在的厂是个中型厂,两百来号人,里面各种轻松好干的岗位都被老板和领导的亲戚填充。其中有一个专门针对陈涛他们所做的产品而设QC小组,组长就是什么经理的外甥,叫做梁文俊。此人个高,胖胖的,三十不到,染了个淡淡的黄色头发。陈涛他们喷油线的所有产品质量合格与否都要经过梁文俊领导的八人组成的QC组检验。每天几十个喷油工,能喷出十来万的的产品,即使概率很低,也因为数量庞大而在其中出现不少不合格的。

    喷油工每天所做的产品都放到标注自己名字的箱子里,专门有人不定时过来用推车拉到QC组工作间,他们们会把不过关的产品挑出来,推车又拉回去让他们返工。

    梁文俊老家家境还算富裕,只是因为读书不进取,初中毕业后,到职校混了个五年大专,后来家里人托关系给他在老家县城里安排了个铁饭碗的工作,干了几年,觉得枯燥无味就辞职回家了。这闲下来,仅存的积蓄很快花完,整日在城里跟朋友厮混,父母担心他会走了歪路,又跟他介绍到舅舅这来。听说去找舅舅可以当“领导”,管着一些人,兴高采烈的来了。这活还真投了他的喜好,一待就是三年多,每天只要手揣衣兜里逛逛,瞎指挥一下手底下的那几人,把开会领导传下来的话传给员工,就可以找个隐蔽的地儿,躺在纸板上打游戏、看电影,时间一到,下班回去,一天的工资到手。

    他在厂里的这几年,干喷油工的人来来去去换了上千号,大部分都是年初进厂,年尾辞职回家。年轻的一些则是等不到年尾,干几个月就走,甚至干个十几天的,一两天的连工资也不要就走了都有,各种各样的人不胜枚举。但无论是谁,只要在里面干喷油工一天,就不能和梁文俊他们较劲儿,不但不能和他过不去,还要适当的巴结与他,如果你想常干,那就必须少不了要逢迎些许。

    熟悉此人的秉性的人都知道,梁文俊喜欢打牌、打麻将还贪吃,一玩这些东西必须得粘点钱财,不过他也不玩大的,都是平常喜欢玩的打工族能接受的范围。所以若要想和他套近乎,只要跟他打牌、打麻将就行,或者多请他吃喝,玩过几场后他反过来黏着你了,经常邀请你去玩。

    喷油线上有一群来自同一个地方的人,有十一个,他们是老乡,年龄都在二十多岁,年轻的五六个二十出头,还没娶媳妇,其他都成家了。他们经常邀约梁文俊在一起吃吃喝喝,梁文俊也和他们打成一片。下班后他们会轮流跟梁文俊玩棋牌,时间久了,有心机的人就会生出怪招,用这怪招来应付工作上的事情。

    其实陈涛刚进厂的时候,那群人还没跟梁文俊在一起。那时候看到经常和梁文俊同来同往的是个眼睛儿,个子和他差不多高,是同车间隔壁丝印的线长。

    后来跟那群人在一起后,已经很久没和那眼睛线长同时出现了,背地里有人说他是个喜新厌旧的人,经常换朋友。

    当然,梁文俊所能帮上的忙就是关于产品质量的问题。他虽然能在QC组只手遮天,但是不敢胆大到把不合格的给当成合格的。他可以做的就是放宽跟他要好那几人的检测尺度,更过分一点的就是把他们不合格的分开混杂在其他人不合格的里面,让那些冤大头不知不觉地给“帮忙”返工了。

    产品的样式很多,都是出口到国外的玩具,国内市场上根本见不到。而且每个玩具上也分不同的图案。所以几十个喷油工也是分组的,每个组做相同的图案,陈涛恰巧和那帮人就在同一条线,做的一模一样的工作。

    陈涛当然不参与和梁文俊的班下活动,不是他不会玩儿,这些东西在学生时期就会的。现在是没那实力玩了,扛着一个风雨飘摇的家庭前行,每一分钱对他来说都很重要,他又深知十赌九输的道理,他输不起。

    刚进厂的前两三个月不知车间里同事之间的复杂关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儿,后来跟一些同事们稍微熟悉了之后,才渐渐明白其中的猫腻。原来自己就是个冤大头,不但自己所做的产品质量把控相当严格,以拉高整体质量,而且还要白白多付出时间和劳力替别人擦屁股。

    偏偏这种事情是无凭无据的,属于大家心里都明白但是又无可奈何的那种情况。其实陈涛刚入厂的一个多月,返工的很少,那时估计梁文俊他们还没下黑手,后来自己变成一个岗位小能手,返工的反而越来越多,真是奇了怪了。

    返工并不是拿来重新喷就行,还得用天拿水先擦干净,这种液体有腐蚀性,即使再小心也会弄到一些在手上,时间长了手指头会起皱,然后一层一层的皮脱落。返工的玩具需要每一个擦都干净,再一个一个重新喷漆,还要注意别把别的成品图案弄花了,不然就要罚款。

    第四个月返工的增多,从原来十分钟能做完的,增加到半小时,要知道,这半个多小时如果用在加班上,又可以多挣十来块钱,一个月两三百,眼看着不见了。他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上面对产品的整体质量要求提高了,没办法的事。自己初来乍到,且身上压力如山,即便工作难做,也不敢折腾。

    后来他渐渐摸透了其中利害关系,才知道是那个黑心的组长捣的鬼,真不是人。又过了一段时间,陈涛实在忍不住了。不敢打人,只有巴结,只能找一个机会跟梁文俊套套近乎试试。

    厂里有员工食堂,梁文俊他们平时却经常三五成群出去厂门外的馆子里点菜。这天吃中午饭的时候他发现就梁文俊一个人出去了,那群人没跟他在一起,他知道机会来了。

    陈涛跟在后面和他进了一家馆子,装作无意碰到,大中午的,在这些打工人聚集的地方,经常一个人点一个菜就吃饭的情况很普遍。

    平时在同一车间,工作上偶尔会有交流,也不算陌生人。

    陈涛进来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饭桌前翘着二郎腿玩手机,陈涛假意给他打招呼:“梁组长,你一个人吗?”

    他仰起头来看着陈涛,没啥特别表情,平静地回道:“嗯,是的。”

    “你点了啥,我再点两个一起吃吧?”

    他像伸懒腰一样直起身子,右手懒洋洋地抹抹脸,似是在考虑,然后道:“可以,我炒了个肉沫酸豇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互相了解一下对方的情况。

    中午一点钟上班,平常中午陈涛总是在食堂里吃了饭立刻到车间里,找个地儿躺在地上睡上几十分钟的午觉,醒过来一下午就不会很困。但今天是为了办事,就免了午觉。饭后,陈涛又提议在饭馆旁边的超市门口打台球,这个地方超市门口的台球桌就像他们老家过年要杀鸡一样的标配。拿起台球杆之前,陈涛先到里面拿出来两瓶热饮料一人一瓶,玩了半个钟头,进车间了。

    陈涛可不指望这样就能得到特殊照顾,但是必须试着做一做,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