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了冬月便是腊月。

    到了腊八节，梁矜橒的院子里也煮起了八宝粥，那可都是按着江南的方子做的，放了多多的莲子和桂圆肉，连着红枣都是去了核。

    一大早，梁矜橒就亲自捧了粥，先就近送去了二舅母处，再去了大舅母正院。

    大舅母看了十分欢喜：“我的儿，这也要你操心送来，大冷的天，可不要冻着了。”

    梁矜橒脱了斗篷，微微笑着说：“在西溪芦雪的时候也做，不知道和燕京有什么不一样。也请大舅母和表哥表姐们尝尝，若是好，便不是腊八节也可以常常做了吃。”

    大舅母听了呵呵笑着：“外甥女做的岂有不好的，我闻着便是香甜。你可吃了没有？”正说着呢，大舅母的几个孩子也都过来请安了。

    “外甥女就是借着送腊八粥，来大舅母这边蹭一顿早膳的。”梁矜橒笑着娇声道，又赶紧和表哥表姐们见了礼。

    “呦呵，这可是西溪芦雪的腊八粥啊，你看看这些白胖胖的莲子都开了花，放入嘴中那是又糯又香啊，多谢表妹了。”万四哥一看便知这出自她表妹之手。

    万辰鸿道：“今日有口福，吃上了南边的腊八粥。也不知道今年宫里会不会也赐下腊八粥。”

    宫里的腊八粥那就是陛下送的。梁矜橒眼眸微闪：“该是会赐下的吧？”

    应着梁矜橒的心思，宫里果然赐下了腊八粥。

    几位姑娘小口小口地吃着，梁矜橒见了总觉得她们吃得有些艰难。

    也是，这腊八粥是前一天晚上煮了，到了天亮陛下要先上朝，上完了朝再一家一家的赐下去。

    那些得了粥的人家必须等人都到齐了，先向着紫禁城的方向磕了头，谢了恩，才能吃。

    那时节早就冰透了，于是就得加热，这粥也就黏糊在了一起，除了甜味还有什么好吃的？

    照理赐下的腊八粥也就一碗，家里人多，分下来不过一人一勺子而已。

    可是谁让尚书府是日前最得陛下看重的人家，那来传粥的宫人自然是多多地给了，竟然给了老大一盆子，每人能分到半多碗。

    大家只能囫囵吞枣努力地吃着，毕竟吃得不是腊八粥，而是陛下的恩典啊恩典，多少人家想吃还吃不到呢。

    更何况梁矜橒吃得还是她稷哥哥的心意呢，因此倒也津津有味，看得几个姑娘面面相觑：表妹不是叼嘴得很，这样的东西也能吃出个燕窝粥的滋味来？

    于是继续埋头品尝，也希望能吃出些别样的滋味来。可是，可是它就是十分难吃的腊八粥啊。

    吃完了腊八粥，年节也越来越近了，本该是姑娘们做新衣服的时候，可是当初从西溪芦雪不是带了许多来嘛，因此姑娘们都省事儿了，每日除了学规矩就是想着怎么玩。

    想到了玩不能不想四才楼啊。

    “唉！四才楼怎么关门了呢，今儿个可是十五，本来还可以去那里消遣呢。”万辰恬十分遗憾地支颐叹息。

    “听说四才楼要换牌匾了，也不知道换成了谁家的，这运道真是太好了些，那可是陛下的潜邸的潜邸啊。”万辰佳十分羡慕。

    梁矜橒看着她们，想起四才楼就要换成她家的匾额了，只抿着嘴儿笑却不搭话。

    却正巧被万辰妤看见：“表妹笑什么呢？莫非知道是谁家的？”

    几位姑娘一听万辰妤的话，赶紧盯着梁矜橒问：“表妹可是知道什么了？快快告诉了吧。”

    梁矜橒眼睛微闪：“我知道什么？不过就是春天到的时候，三表姐依然能去那里钓鱼罢了。”万辰恬已经心心念念许久，说是浸月楼后面的那一片湖泊最是潋滟，若能坐了画舫赏春钓鱼才是最好的。

    几位姑娘一听梁矜橒的话里面可是有着太多的消息了，于是个个不依，上前来揉搓着她，非要她说明白了不可。

    梁矜橒“呵呵呵”地笑个不停，最后只能说：“听说四才楼要开个宝丰银行，表姐们若是有了多的脂粉银子还可以放在里面，每个月还有利钱可以拿呢。”

    “真的呀！”姑娘们开心了，可是随即又垮肩了：“可是表姐也没有几个银子，若不是这个月涨了月钱，那可是月月亏空，寅吃卯粮的呢。”

    姑娘们原本月例是二两银子，从这个月开始竟然涨到了五两银子，她们捧着银子正高兴着呢。

    日后可有盈余了，再也不愁着买个精巧玩意儿攒上几月的钱呢。但是也攒不到能去银行存钱的份儿啊。

    做姑娘家的其他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银子不好啊。没有银子便进不去日后的四才楼，于是姑娘们又纷纷感叹了。

    万辰妤看着梁矜橒偷偷地抿着嘴笑，歪着头想一回，忽然明白过来了：“咱们又被表妹糊弄住了。”

    “这是怎么说的？”万辰佳看着万辰妤问。

    “表妹说可以去四才楼泛舟钓鱼。可咱们就算有银子去宝丰银行，那才几个钱？怎么会有人请你去？必是表妹再糊弄我们。”万辰妤平常不多言，这一开言却也十分有理，看来是个十分心细的姑娘。

    梁矜橒吞吞吐吐地结果，就是被她的表姐们又狠狠地揉搓了一番，几个人笑了半晌才各自理着有些散了的头发，红着脸儿，盯着不住讨饶的梁矜橒。

    梁矜橒看着几位表姐兀自虎着小脸盯着她，忍不住又笑了，还：“哎呦，哎哟，我的肚子都疼了耶。”

    梁矜橒笑得直不起腰来。

    在旁边看着的青浅赶紧上前，拍着她的后背，替她理气儿。

    梁矜橒这才略略好一些，然后说：“因为那个宝丰银行的掌事就是你家的万四哥啊。呵呵呵呵。那四才楼不等于你家的差不多嘛。嘻嘻嘻。”

    “啊~”姑娘们真是又惊又喜。这个四才楼不是要金银玉牌才能进得去嘛，怎么就快成了她家的后花园了？

    为什么天上会掉馅饼啊，为什么那馅饼正好又砸了我呢？咦嘻嘻嘻嘻。

    在万府姑娘们惊喜万分，直嚷嚷着要万四哥开个筵席，好好庆祝一下时，燕京城里却如遭遇了晴空霹雳，炸懵了一圈子的人。

    等那些人缓过劲来时，则个个惊怒交加，群情愤怒了。

    御史们纷纷上本，要求陛下阻止这等有辱斯文，有辱皇家体面的旨意。

    “启奏陛下：四才楼本是极雅之所，怎能让铜臭之味掩盖，这可是辱尽天下斯文之举啊。请陛下收回谕旨。”一个老御史痛哭流涕，悲愤交加，如丧考妣。

    “启奏陛下：万尚书以权谋私，蛊惑陛下将天下英杰之地沦为商贾贱所，不仅斯文扫地，更是有辱皇家体面，让天下人笑话。万尚书是不择不扣的佞臣，请陛下据典罚之。”一位大臣估计看万尚书不顺很久了，随便给他戴上了一定高帽子，想着一棍子打死算了。

    坐在龙椅之上的陛下，微挑着龙目一扫众下大臣：纷纷应和的竟然还不少啊，哼，这些庸才！

    钱郦稷嘴角挂上了一丝冷笑：“铜臭？什么是铜臭？”

    铜臭就是银子啊，那可是人人都爱的，不是有句话叫着：千里做官只为银子嘛，可是这话不能说啊。于是才刚还喋喋不休的众人，一下子都成了锯嘴的葫芦。

    “所谓的风雅都是用你们口中的铜臭堆积起来的。

    若是连饭都吃不饱，哪来的余钱供你们读书风流？没有铜臭，哪来你们的锦衣玉食美妻娇妾？没有铜臭，边关不稳、黎庶难抚，便是天下大乱。

    这史上又有多少为了铜臭的斯文人触犯律条，名誉扫地？”

    陛下站了起来，望着寂寞无声的宫殿，继续说道：“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

    国无铜臭则社稷不稳，家无铜臭则民之不存。请各位大臣再说一说铜之臭，臭在何处？”

    众大臣纷纷低头，其实他们也是爱铜臭的呢。真是不好意思回答陛下的话啊。

    皇帝陛下大袖一挥，重新坐在了龙椅之上。

    徐伴伴扯着嗓子：“退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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