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野幽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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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邻家女孩的眼泪

    人生有许多事情都是说不清楚的,本来是好心却办了坏事,本来是坏事却又成全了好心。

    我家原来的邻居,他们有个独生女儿,长得如花似玉,灵巧精致。

    学习又极好,从来不惹是生非,很是听父母的话。

    女孩名叫玉茹,年方十六岁,婷婷玉立,高高的个子,尖尖的下巴,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真是人见人爱。

    她从小非常喜欢绘画,自己也画得很好,长大就闹着家长给他介绍老师,她将来要考美术学院当画家。

    可惜,她父母都是下岗工人,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人要照顾,她下面还有三个弟弟要养活。

    她们家的生活都是靠低保和打零工来维持,怎么可能出钱给她请美术老师呢?

    再说,如今那些艺术类院校,哪个不要每学期好几万的学费,还不算上衣食住行和课本颜料纸张等等的开销。

    这样的贫困家庭怎么高攀得起呢?

    见到她父母一筹莫展的样子,玉茹也不好强求。

    她整天闷闷不乐,原来笑嘻嘻的开心模样也变成了林黛玉似的哀怨。

    我知道情况后,心里暗暗起了同情,便主动给女孩介绍了一位国画教师。

    我把女孩家里的情况如实告知了国画老师,并向他保证说:“玉茹的学费由我来缴,但你不要说出去就好了,你就说将来拿她的画抵学费,让她专心学画。”

    国画老师听后,摇摇头说:“钱倒不是主要的,你先把她平时的画拿过来两张,我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培养前途。”

    我正想说这个没问题。

    国画老师又说:“国画需要创作者有灵气,她有灵气吗?”

    那让我怎么回答呢?

    灵气又不是身高体重这些硬性指标,而且,各人观点也不同。

    “这样吧,我明白把她领过来,顺便再带上几副她的画。

    让你连人和画一起看看,怎么样?”

    国画老师满意地笑了:“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师生之间也讲究的是一个缘分。”

    千不该,万不该,我就把玉茹给领了过去。

    她手上紧握着自己平时画的国画,神情比较紧张,但在那微蹙的眉宇间又透出清秀逼人的灵气。

    国画老师一见到她本人,整个人立即就舒展了开了,眼睛里闪出惊喜的光彩。

    他甚至连画也没打开,便对我说:“玉茹真是个画画的好苗子啊!”

    “那个学费?”

    我刚开个头,就被国画老师挡住了。

    他说:“这么好的学生还要学费吗?

    不仅不要学费,从今以后,玉茹同学所有学画的费用我个人全包了!”

    “真的啊?”

    “当然!

    我们现在就开始学习素描!”

    于是,为了不影响他们学习,我乐不颠颠地赶紧告辞了。

    路上还哼着小曲,以为女孩从此会拥有锦绣前程。

    回到邻居家,我把情况向她的父母讲述了一遍,她父母也非常高兴,认为我做了一件大好事!

    如果将来他家玉茹能在国画老师的帮助下考上美术学院,一定要请我好好地下馆子吃一顿!

    “行!咱就去德发祥饺子馆!”

    我也非常兴奋,似乎已经看到了自己坐在饺子馆里大吃特吃的样子!

    刚开始,女孩子每天脸上都洋溢着欢快的笑容,走起路来都是连蹦带跳的,像一只美丽的梅花鹿。

    可好景不长,没到一年时间,两人居然爆发了如火如荼的“师生恋”!

    这令我大吃一惊,怎么可能呢?

    她还是个孩子,今年才十六岁啊!

    禽兽哇!怎么能这样呢!

    我疯了似的跑到国画老师家里,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还要不要脸?!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她还要脸,她家人还要脸!

    她还是个未成年人!

    你这是在犯罪!

    信不信我马上打妖妖灵,警察马上抓你去吃牢饭!”

    国画老师听后向我求饶说:“你冷静一下好不好!

    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子!

    是玉茹她自己爱上我了!

    我有什么办法!”

    “胡扯八道!

    她十六岁女孩子爱上你,你就没办法了?

    你是纸糊的泥捏的,没有自己的立场吗?

    你能强迫你做你不愿意的事情吗?!”

    我当时气的揪住他的衣领,简直就要跟他拚命!

    如果邻居家女孩玉茹有个三长两短的,叫我如何向她的父母交待!

    我对自己的良心也交待不过去啊!

    “阿姨,你不要打他了,是我自己愿意的!

    我真的爱他!

    我要跟他在一起!”

    不知何时,玉茹竟然站在我身后,她平静地说话。

    吓了我一大跳!

    一定是威胁利诱!

    一定是拐骗少女!

    一定!

    没有其他可能!

    正在咬牙切齿之际,玉茹的父母也找上门来。

    玉茹的父亲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通老拳,打得国画老师满地找牙。

    “不要打他!爸,是我愿意的!”

    玉茹用自己弱小的身体挡在国画老师面前。

    “滚蛋!丢人败姓!

    我今天非打死这个臭流氓不可!”

    她父亲一手扯开女儿,然后,接着玩命地打国画老师。

    事情闹得不可开交,有人报了警,警察来了,把他们都带走了。

    本来只有几个人知道,现在,可好,弄得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女孩在前面走,后面一堆嚼舌根的。

    啊呀呀,不得了,咋咋咋……

    没有多久,女孩父母忽然神色慌张地跑过问我:“你见到玉茹没有?”

    “没有啊,她怎么了?”

    “她留下一封信,跟那个臭流氓私奔了!”

    她母亲声泪俱下地哭诉着。

    “真的?”

    “那还有假!

    都是你干的好事!”

    她父亲一跺脚,狠狠地挖了我一眼,把门一摔,走了。

    邻居家一时也找不到女孩跑到哪里去了,天天哀声叹气的。

    我只好每日里好烟好茶供着,苦口婆心地安慰着,时不时还要跑一趟派出所,看看有没有玉茹的消息。

    那一段时间,我真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真是不应该把十六岁的玉茹介绍给三十岁还未结婚的国画老师。

    我怎么这样愚蠢呢?

    难道说我没有看出他那天眼睛冒出来的火光吗?

    我当时还天真地理解成发现了绘画天才呢!

    天呐!我真是傻到家了啊!

    又过了小半年,我忽然接到国画老师打来的电话,他说:“你不要再满世界的找玉菇了,白花钱!

    我们现在生活得很苦,靠卖汤圆为生。

    你赶紧叫玉茹她爸把她接回家吧,我实在没钱给她买火车票,也没钱再养活她了!”

    “你浑蛋!”

    我开口便骂道:“你把她玩烦了玩腻了,让我们领回去,你神马东西你!

    你整个是臭流氓!”

    国画老师说:“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我没有强迫她做任何事情,都是她自己愿意的!

    我现在告诉你地址啊……”

    等我和玉茹的父母按照他给的地址,摸索到那个南方小镇破败的居民楼前,果然看到路边有一个汤圆摊子。

    玉茹正熟练地给稀少的客人盛汤圆,二元一碗,一碗十个。

    她明显地削瘦了,憔悴了,头发遮住了前额,衣服凌乱污渍。

    完全不像一个少女的样子,倒似一个饱经风霜的苦寒小女人。

    她扭过头时,猛然看到我,眼泪刷地流了一脸,跟下雨似的。

    等她看到她父母时,立刻就扔下碗筷,准备逃跑。

    她父亲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说:“跟我回家!

    你这过的这是啥日子!”

    国画老师那天没有露头,不知藏在哪个犄角旮旯。

    “玉茹,我对不起你!”

    我走过去,抱住女孩失声痛哭起来。

    这小半年,对于我来说,是多么漫长的折磨啊,幸亏还把她给找到了!

    ……

    回到家乡后,玉茹也没有再去上学。

    她的身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只能在家里休养。

    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阿姨,你带我去山里呼吸一下新鲜空气吧?”

    我想换换环境,放松一下心情,也是好事。

    然后,我们就搭驴友的车,一起去爬山,看风景。

    在一座山的顶峰上,座落着一个尼姑庵,常年大门紧闭。

    玉茹站在门口,双手合十,随口念了一句墙壁上的四个大字:阿弥陀佛。

    没想到,刚刚念完,庙门居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走出来一位神清气爽的僧尼,她面带微笑地请我们进去走一走。

    我们就随顺着迈步前往。

    没想到,里面有山有水还有瀑布,真是风景秀丽,迥非人尘。

    站在高处,向四周眺望,都是郁郁葱葱的松柏,清亮欢快的溪流,五颜六色的鲜花,还有不远处似乎伸手就能摸到的白云。

    这根本就是天堂啊!

    “我再也不要下山去了!”

    玉茹忽然对我如是说。

    其实,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如果能住在这里,就是住上一天,死了也心甘情愿啊。

    我点点头,表示赞赏。

    没想到,玉茹扑通一声跪倒在那位僧尼的脚下,她泪如雨下,哽咽地说:“肯求师父大慈大悲,收下我吧!

    你让我在这里干什么都行!”

    我彻底傻眼了!

    她要出家当尼姑!

    看样子,不是开玩笑的!

    这让我怎么向她家里人交待!

    僧尼轻轻地扶起玉茹说:“出家是大丈夫所为!不是意气用事!

    你先回去仔细考虑清楚为什么要出家?

    如果想明白了,不是一时赌气,就要征得家人的同意才可以的。”

    ……

    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去的,也不知道如何面对玉茹的父母。

    最终,玉茹还是如愿以偿地出家当了尼姑。

    有时,我到山上去,还会敲开那座庙门,看到一位年青的尼姑跪在佛堂前用心地诵经。

    南无阿弥陀佛

    “玉茹,你会恨我吗?

    反正,你的父母是恨死我了。”

    我怀着深深地愧疚问她。

    “我不会恨你,也不恨任何人。

    我会感激你,是你带我认识了这个世界上的人,也带我认识了与这个世界完全不同的人。

    我现在的心很平静,过得很踏实,青山绿水伴着我,佛陀梵音陪着我,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真的很感恩你!”

    玉茹每次见过我都如是说。

    并且,双手合十,念一句佛号:

    “阿弥陀佛。”

    我相信,她讲的都是自己的心里话。

    我发自深心地祝福你啊,邻家女孩,你像仙子一样纯洁,也应当住在仙宫一样圣洁的地方,守身如玉,淡食素食,清净无染。

    也许,这里正是玉茹最好的归宿呢?

    我相信她现在真的是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