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柳青是打算跟着大部分人一起走的，没想到还没走上几步，就又感到了手上传来了拉力。

    “大哥哥，走这边。”

    少女扬了扬自己精致的下巴，示意柳青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我们不去那边听吗？”

    柳青不是很懂为什么。

    莲·格雷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空着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地球人明白了，她的意思是自己的灵能环。

    “提瓦尔人直接进去还是太显眼了，而且作为大企业的代表也得对得起他们的身份……总之邀请莲参会的人给莲准备了一个小包厢。”

    放下手之后，少女刻意压低了自己的音量，小声地给柳青解释了为什么他们俩不去那边。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懂了，就还是贵族那套排场是吧。”柳青在心里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这也是大多数人不来接触我们的原因？”

    地球人问道。

    “那倒不全是。”

    此时两个人越过了一个拐角，彻底跟向主会场前进的人流分开。

    “本来会前就不太会相互交流的样子，除非本来就认识。”

    “这又是个什么规矩？”

    “也不是什么规矩吧？或许是墨诃人的什么传统？莲也不是很明白。”

    其实就是怕遇到刚刚子爵那种情况，没事闲的凑过去谈了一番，结果发现自己跟对方不是一个等级的，然后把气氛搞得很僵。等到了会场之后，这些人之间虽然也还不知道谁是哪家公司的，但是从排座上也能大体判断对方的主营业务和体量，从而做出更加准确的判断。

    说话间两个人就已经走到了包厢之前。

    “话说这也没个侍者啊？”

    柳青最近已经有点习惯贵族接待人的时候那一大套分工明确的下人了，这个研究会突然让他跟莲·格雷两个人自己找包厢还是有点不适应。

    “其实本来是有的，但是莲拒绝了。”

    少女推开了包厢的门。里面并不是很大，不过容纳两个人绝对是绰绰有余。除去面向会场方向的落地玻璃之外，还有占了大半面墙的屏幕。这屏幕用于实时转播主讲台的情况，不至于让包厢里的人还得找个望远镜才看得到主讲台。或者，也可以选择通过屏幕来看会场其他角度的情况。

    跟那些娱乐场所的包厢别无二致。

    “本来有，你拒绝了？为什么？”

    柳青有点疑惑为什么莲·格雷拒绝了侍者引导。

    “莲的答案仍然是不知道。”

    少女走到了茶几前给两个人倒好水，然后就坐到了远离门的一侧。

    “您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这是莲·格雷自己拒绝的，柳青不相信少女会无的放矢。

    事实也正是如此，莲·格雷会这么做确实是有原因的，只不过她自己都没有想到罢了。她拒绝侍者服务的时候正好也是她刚刚了解到最近的两个“事故”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因为这件事心情比较烦躁，下意识就拒绝了同为打工人的侍者为她进行服务。

    后来到少女意识到自己拒绝了这一服务的时候，倒也还能再反悔。只不过出于某种拉不下脸来的骄傲，她没有出尔反尔——代价就是她得自己找来建筑模型，研究清楚应该怎么去自己的包厢。

    柳青无奈地坐到了另一边，顺手打开了屋子内的屏幕。

    一时间，两个人之间陷入了短暂地沉默。

    没让他们等太久，很快主讲台上和其他的座位都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

    “尊敬的各位来宾……”

    柳青一听就闭上了眼。

    “唉，又是这些浪费时间的废话！这次会说多久啊？我记得我们上次一起看直播的时候大概念叨了半个小时？”

    他喝了一口水，然后直接瘫在了沙发上。完全不想听这些套话。

    “大概也不会很短吧？莲也是第一次来呢！”

    对哦，莲·格雷也是第一次参加这个所谓的“劳工研究会”来着。

    “唉，考虑到那些大企业有不少也是贵族，而且需要介绍的人数也多，感觉跟上次比会只长不短啊……”

    少女赞同地点了点头，可惜闭着眼的柳青是看不到了。

    比柳青的预计要好不少，这回恼人的介绍结束的倒是挺快，只用了十分钟——其实介绍莉莉娅·尼波拉的那一大长串头衔的时候也不过只用了几分钟而已，说半个小时是因为柳青把那之前的一些有的没的也算进去了。

    “……与之前的讨论会一样，此次大会我们也以现实中的案例分析开始，希望大家能够畅所欲言。”

    台下稀稀拉拉地响起了礼貌的掌声，这些案例分析对那些比较小的公司才有学习的价值，因为真正的好东西这些人才不愿意在这种场合公开分享给其他人呢！这个研究会最大的意义还是让这些企业家们能够互相认识认识，顺便谈谈生意。

    “这次的案例是有两个，首先是一桩骇人听闻的谋杀。在因地胡提科家控制区域上的一个工厂里，一名经理……”

    一上来说的就是刚刚柳青从那个希格雷特·吉利亚子爵那里简单听过的那个事件。

    现在正在讲话的这位，同那子爵的看法差不多，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人一开始就把那些职工因为实在受不了日复一日沉重工作而对经理做出的反抗定性成了谋杀。剩下的内容里面，这人做出的判断也没比那位希格雷特·吉利亚子爵好多少。至少他也没正确认识雇主和受雇者之间的关系，也是那种：

    “我给你开了工资，你就得工作到死！”的神秘态度。

    想到这里，柳青无奈地笑了笑，他有点回忆起自己前世的事情了。

    在他父母还在忙生意的时候，就有过一次合伙人，也跟这位一样，认为自己给工人开了工资，工人就不能偷懒，就得用出十二分的力给他干活。还觉得自己压低了工资让亲戚给他工作是什么施舍。如果用柳青老家的话来形容的话，这种人属于是“掉钱眼子里”了。

    当然，站在出钱的那一方，自然是希望这些人尽可能多得创造价值，反正他付出的数量是一定的，也就是从这些人身上获得到了更多的“剩余价值”。

    所有企业公司的利益都在这剩余价值上，只要这些剩余价值填的上生产本身所需的成本就能赚到钱。公司所谓的业绩也就是从这些打工人身上拿走了更多的剩余价值。

    “大哥哥在想什么呢？怎么一直都不说话。”

    莲·格雷的声音把柳青从自己的回忆中给拉了回来。

    “哦，我在想这人还是有点眼光的，还能知道要压一压舆论。”

    “舆论？”

    似乎提瓦尔人也没有专门发明过这么一个词汇描述社会上的民意走向，柳青又在翻译装置的标注上看到了一大串话。

    “简单来说就是整个社会主流的关注点……刚才我不是还给你讲过囚徒困境来着，说普通人很难拧到一起去对吧？”

    柳青简单比划了两下，他知道少女能跟上自己的思路。

    莲·格雷没让柳青失望，她问道：

    “大哥哥你的意思是，通过这个……‘舆论’，能让普通人拧到一起去？”

    这里她学的是柳青的发音。

    “也不是这个意思……确切地说呢，”柳青清了清嗓子“虽然一般舆论本身指的是各式各样的评价。不过这里我说的‘压一压舆论’当中，指的就是可能会导致人们对某件事有相同看法的事件，把它给压住。”

    柳青挠了挠头，这种用法的意思跟舆论本身的定义其实差了一点意思，他说起来也有点费劲，毕竟还得把一些潜在的前提一并解释给莲·格雷听。

    “恩……不过一般会提到舆论这个词本身其实也是指公众会形成某种主流的看法。然后就能回到你的问题上来了，我觉得并不是舆论让人拧到了一起，而是拧到一起的人形成了舆论。”

    柳青一口喝干了杯子中的水，然后补充道：

    “虽然只是在对一件事发表观点上拧到了一起，但有时候只要稍加引导，就可以演变为更大的潮流。”

    少女冲柳青眨了眨眼，然后一边点头一边说道：

    “哦，莲懂了！大哥哥你的意思是舆论可能会导致有人付诸行动吗？”

    “恩。”

    柳青本来的重点是在给莲·格雷讲解“舆论”这东西到底是什么的。不过从她这个逻辑来看，估计这位聪明的提瓦尔人少女已经大体上弄明白了它是怎么个情况。

    “所以看他提议企业家们要联合抵制自己的员工讨论这些事，事实上是很有远见的，就是我不是很清楚，他是真有这么聪明，还是直接按照贵族们治理领地总结出来的经验生搬硬套的。”

    他的怀疑并不是空穴来风，毕竟这位正在发言的人对问题的产生一点儿正确的认识都没有。

    “或者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位先生是故意没有讲明白这里面的原因的。无论他这么做是为了获得那些小企业家的认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