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铁柱动作一顿，直起身来，眼神望着归漠离开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翠翠撕下一半葱油饼，跳下床递给他，“铁柱哥，你也吃，集市上人多吗？”

    李铁柱温和笑着接过，另一只手摸了摸翠翠的长发，“人挺多的，很是热闹，翠翠若是想去，我下次带你一起？”

    翠翠的眼睛亮了起来，娇俏可人的少女即使一身粗布麻衣仍旧掩不住风华，明媚的双眸璀璨如星，“好啊好啊！我上次去还是归漠刚回来时硬拽着他陪我......”

    她的神情忽然低落下来，双手扯着那被她咬了一点的半个油饼，指尖全是葱油的滑腻，“......我确实好久没去了。”

    李铁柱轻轻叹了口气，放下饼子，将翠翠拉去搪瓷盆前用水洗干净她的手指，“我会陪你去的，会陪你去集市，和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这深情款款宛如告白一样的话语让翠翠红了双颊，羞涩地低下头，顺从李铁柱为她清理的动作。

    归漠对她向来是不假辞色的臭脸和拒绝，根本没有温言软语哄她高兴的时候。

    小程曲起双膝，将胳膊放在膝盖上支起下巴，百无聊赖地挠了挠脸颊。

    李铁柱绝对不是普通平民，她赌五毛钱。

    正常的清苦人家哪有他这样通身遮不住贵气的教养，动不动要用水仔仔细细洗干净的，平常不要下地干活的吗？

    也就翠翠傻乎乎地以为她这个夫君就是如此，归漠想必自小投了军，大部分心思在战场上，没见过这等富贵闲人身上的气度。

    不过有一说一，李铁柱在千翠翠和归漠面前似乎根本就没想隐瞒过，这对陷入情爱的少年男女但凡稍微分点脑子思考他这个人，就早该发现不对劲了。

    只不过，将军肯让翠翠下嫁，翠翠和归漠好糊弄，千将军可不是好糊弄的人，李铁柱在将军面前是个什么样子呢？

    小程漫无目的地想着，恍惚间，又听到李铁柱的声音，“......归副将可说过什么时候动身？到底相识一场，我们总该去送送的。”

    他在翻箱倒柜地整理东西，翠翠没多想，跟着整理自己带来的几件衣服，闻言停下手中的动作，想了想，“归漠向来持重，习惯提前一天做好所有的准备，今日穿着甲衣就来向我告别，怕是最迟明早就出发了。”

    “......是吗，这么快啊。”李铁柱低头，语气悠悠地拉长，听得翠翠不明所以，小程却是直接打了个颤。

    李铁柱背对着翠翠慢慢站起来，面朝那扇破旧的小木窗，声音有点模糊得听不出情绪，“那你明日回门怎么办呢？将军若是不在这里，你就没有家人了。”

    翠翠将自己的衣裙叠好，又拿出以前撑场面的珠钗，暗自琢磨着若是以后有困难了就先当掉这几个镶金的，翡翠的还是要多留一段时日，尤其是水竹叶的那个，她很是喜欢。

    听了这话，她手上的动作慢下来，脸上露出几分哀思，几分苦涩。

    “铁柱哥，我擅自与你私奔时就已经惹怒了父亲，纵使明日他还在，也是不愿意见我这个不孝女儿的，况且符砀山这里离前线距离不远，母亲曾说过若有朝一日前线战火起，她一定会跟着父亲一起去......所以明日也不必回门，我们安生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羔羊一无所知地在头狼面前暴露自己孤身一人的事实。

    李铁柱转过身，翠翠这才看清他手里拿着的是一摞厚厚的信封，他站在那里，逆着光，少女莫名有些心悸。

    他还是那样温柔的笑容，走上前，将信封放在桌子上，蹲在一旁，伸手握住了翠翠的手，“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和我私奔吗？”

    翠翠潜意识有点害怕，身体在轻微地颤抖，小程皱起眉，尝试争夺身体的主权来安抚一下小姑娘。

    “......记，记得，我偷听到，沈节度使要将沈小姐许给归漠，父亲与母亲说归漠不愿意，”翠翠越发有些齿冷，连同李铁柱握在掌心的手都不可抑制地轻轻战栗起来，她强迫自己转过目光，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害怕。

    “可他出身太低了，沈小姐能给他的帮助太多了，我不能，我只会给他添乱，他每一次都这样说。”

    我又真心爱慕于他。

    李铁柱没让她说下去，他合拢了双手，将翠翠细白的手指禁锢，然后轻轻抵上她的额头，陡然间传来的高热一下子镇住了翠翠不停颤抖的身体。

    她睁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双丹凤眼，似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李铁柱泛红的双颊，“你额头怎么这么热？是着凉了吗？快躺下！”

    青年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才在她纯洁的目光中轻轻一叹，“......翠翠，我有点不舒服，需要躺一躺。你别担心，给我倒点热水好吗？”

    翠翠不知道他的目光中究竟包含了多少东西，只是点头，将手抽出来，起身去给他烧水。

    她经过那放着信封的小桌，只是瞥了一眼，皱起眉，寻了块干净的布盖在上面，以免等下被打湿弄脏，毕竟以前自己当勤务兵的时候光烧水沏茶都能弄得满屋子水，万一弄脏夫君的东西可就不好了。

    她没看到，身后，她新婚夫君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她身上。

    程悦眯着眼睛，看了眼小窗透出的天色，心里突然闪出一个怀疑。

    时间，是不是流逝得有点太快了？

    只不过这怀疑现在只是她主观感觉而已，还是要等今晚再验证一下。

    李铁柱喝过热水后就合衣躺下，盖着被子昏沉沉地睡了，翠翠有点担心地探了探温度，打了热水给他敷上热毛巾，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关上门往将军府的方向去了。

    只不过由于近日要开拔行军，将军府周围戒严，将军没想过自家女儿会找回来，下面的守卫也不敢直接让翠翠回去，翠翠低声下气地哀求了好一会儿，除了为难的神情，什么也没有得到。

    她只是想回去找将军府里养着的军医给铁柱哥看一看，村里没有郎中，最近的赤脚大夫家也在山下十五里开外，翠翠垂头丧气地回了屋子，坐在床边自责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