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方南溪是被自家老爸的morningcall给叫醒的。

    方岩侨打的视频电话，她从被窝里伸了只手出来，摸索着拿起手机点了接通，接着又闭着眼睛喊道：“喂，老爸？”

    视频那边传来了方岩侨和里黎阿姨的声音：“女儿，新年快乐！”

    “溪溪，新年快乐啊！”

    方南溪努力睁开眼睛，双眼迷离的看着手机画面：“爸、阿姨，新年快乐！”

    方岩侨见她还在赖床，立马训斥道：“怎么新年第一天就在睡懒觉，该起床了。”

    方南溪胡乱点头：“这就起，马上起。”

    方岩侨又问：“爸爸和阿姨都不在，你这个新年怎么安排的啊？”

    方南溪避而不答，她装做没听见的揉了揉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道：“爸，姑妈的事怎么样了？”

    “快了，官司已经进入了后续阶段。”

    “他们还上法庭了？”

    “你那个姑父……算了，不说他。”看起来方岩侨对他的前姐夫十分嗤之以鼻，提起那个人都觉得恶心。

    他又从视频中看到方南溪所在的地方既不是他们家里也不是方南溪自己的房子里，正准备开口询问，就听到她那边传来了两声敲门声，随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醒了吗？”

    是林易的声音，方南溪答道：“醒了，我马上就出来。”

    “好，等你吃早饭。”

    “好。”

    方岩侨可以确定方南溪没有住在家里了，他问道：“小溪，你在别人家里？”

    方南溪还没有向他们说过林易的事，现在这种情况下三两句也说不清楚，于是只说道：“在朋友家。”

    一个男性朋友，方岩侨活了几十年，什么都见过，他心里已经有了数，却不点破：“那行吧，既然是在别人家里，那就赶快起来别再赖床了。”

    “好，我知道。”

    “大过年的去麻烦别人，记得要懂事一点。”

    “放心吧爸，我又不是小孩子。”

    “好，那我挂了。”

    “爸爸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方南溪挂了电话才看到手机里有很多未读信息，这些信息大部分都是凌晨十二点之后发来的拜年信息，那时候她已经上床睡觉了，难怪没有看到。

    她挨着每一条都回复了“新年快乐”，没想到丁扬还给她发了个红包，方南溪心安理得的点了收款，然后回了谢谢的表情包给他。

    最让她意外的是已经好久不和她联系的沈言也给她发了信息，内容如下：小溪，新年快乐。今年的新年礼物没办法亲自给你了，已经快递到你家，记得查收。

    沈言每年都会给她准备新年礼物，这么多年下来已经变成一个传统一样的东西了。只是她没想到沈言今年也给她准备了，她看着手机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只回复了“谢谢”两个字。

    周茉给她发来了昨晚除夕夜三只猫抢豪华年夜猫粮饭的视频，看来这几个小东西已经在周茉家待适应了。

    林易和林父起得很早，他们已经把饺子都煮好了。方南溪起床简单洗簌了，然后从行李箱里拿出给林父买的酒和礼物，走到他面前道：“叔叔，新年快乐！这是我给您买的礼物，昨天晚上回来太晚了，没来得及送给您。”

    林父难得的笑了笑：“下次人来就可以了，别花这些冤枉钱，我什么都不缺。”接着他又从衣服兜里摸出一个红包递给方南溪：“来，新年快乐。”

    方南溪受宠若惊的接了过来：“谢谢叔叔。”

    “不用谢，咱们家好久都没三个人一起过过年了，你就把这儿就当成自己家一样，千万不要拘束。”

    方南溪笑道：“叔叔，我不会的。我觉得在这儿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那就好。”

    林易也拿出个红包递给她：“新年快乐。”

    方南溪意外道：“你还给我准备了红包？”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方南溪笑嘻嘻的把红包接了过来，“谢谢啦。”

    林父又道：“快吃吧，饺子一会儿就凉了。”

    林易给方南溪夹了两个，然后又对林父说：“爸，一会儿我想去看看我妈。”

    林父一点也不意外：“正好早上大志把咱家车开过来了，你们去吧。别忘了中午去你舅舅家拜年。”

    “好，我知道。”

    林易的母亲已经去世快十年了，小县城地方不大，从林易家到公墓大约只有二十分钟的车程，但由于下雪路滑，他们几乎多花了一倍的时间才到。林易一路上都很沉默，方南溪看得出他和他母亲的感情很深厚。

    十年前，林易应该还在上高中吧。

    这种得到过又失去的感觉应该比方南溪这种从来没拥有过的更加悲痛吧。

    她望着沉默的林易道：“可以跟我讲讲你妈妈的事吗？”

    林易回头朝她微微笑了一下：“我妈是个小学老师，她一直很重视对我的教育，但是我小时候贪玩，成绩一直不好。你知道每当孩子在学校调皮捣蛋了、学习成绩不好了，他们这些当老师的总会把学生家长请到学校数落两句。我小学就是在她工作的学校上的，每次我班主任让请家长的时候，她都尴尬得不得了。然后回家我准得挨一顿板子。”

    方南溪说：“这段经历听起来很有趣。”

    “我妈虽然对我学习上的要求很严格，但是生活上又照顾得无微不至。”林易接着说，“小时候爱吃路边摊上的小零食，我妈嫌不卫生，但是我又爱背着她吃。她不给零花钱我就找我爷爷奶奶要，老年人只知道孩子喜欢就给买，也不会管其他的。我妈没有办法，只好把路边摊卖的零食买回来自己研究着做。”

    “自己做吗？”

    “是啊，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在外面买过了。那时候也不是每个小孩都有零花钱，但是我书包里每天都装着我妈自己做的零食，班上那些同学都羡慕得不得了。”

    方南溪靠在椅背上，想象着林易描述的那些画面，微笑道：“我也很羡慕。”

    “嗯？”

    “我说我也很羡慕你。”方南溪又说道，“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妈，甚至说出‘妈妈’两个字都觉得有些奇怪。”

    林易小心问道：“她不在了吗？”

    方南溪摇头：“我不知道，从小到大没有任何人跟我说过她的事，在我们家里她就像是一个禁忌的话题，不能问也不能提。”

    “……”林易沉默着没有说话。

    方南溪又笑了笑：“不过也没什么，这么多年都过去了，我现在也不怎么好奇了。”

    林易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一直沉默到停车场。

    “到了，下车吧。”

    方南溪看到停车场附近有人在卖菊花，她对林易道：“没想到这么冷的天还有菊花。”

    “温室培育的吧。”

    方南溪又说：“我去给阿姨买一束。”

    “好，一起去吧。”

    车内外的温差太大，方南溪刚一下车就冻得打了个寒颤。林易把她羽绒服上的帽子拉起来给她戴上，问道：“室外温度很低，还受得了吗？”

    方南溪跺了跺脚：“没关系，我贴暖宝宝了，一会儿就暖和了。”

    “那我们快去快回。”

    “嗯。”

    虽说今天是农历新年的第一天，但是来扫墓的人并不少。通往墓区步道上的雪都已经扫过了，但是路面还是很滑。林易牵着方南溪，为了照顾她的步调全程一直走得很稳很慢。

    每座墓碑旁边都栽着齐人高的松柏，松柏的树丫上也垫着厚厚的积雪，过往的行人不小心碰到一下，树上的雪花就会漱漱落下，溅到行人头发上、脖子里，保准会把人冻得一个激灵。

    林母的墓碑位置靠里，方南溪用衣服上的帽子把自己的脑袋和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一路上虽然也碰到了不少松柏，但树上的雪花只落到了衣服上，轻轻一抖都掉落了。

    “到了。”

    墓园的工人只扫了路上的积雪，墓碑周围的积雪却没人清理。林易用自己带来的扫帚把母亲墓上的雪都扫干净了，然后又小心仔细的擦拭了墓碑上的照片。那是林母生前的照片，拍这张照片的时候应该才二十来岁的年纪，她眉眼弯弯、嘴角含笑，满脸都是温柔善意。

    林易长得很像他的母亲，虽然第一眼不算惊艳，却十分的清秀耐看。

    方南溪把菊花放到林母墓前，林易牵起她的手，对着墓碑道：“妈，我来看你了，这次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我带女朋友来了。她叫方南溪，你儿子非常非常喜欢她，要是你还在，肯定也会很喜欢她吧。”

    方南溪望着林易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她过了一会儿才道：“阿姨，我也非常非常喜欢您的儿子，您放心，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他，也会经常来看您的。”

    林易又在墓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帮方南溪把衣服帽子重新拉起来戴上：“行了，我们走吧。”

    方南溪把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微微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