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与王厮杀在一起，神和怪物的搭配，此刻已经分不清哪一方才是正义。

    怪物的躯体已经残破不堪，鳞片散落满地，墙面上都是被龙血腐蚀过的坑洞。神也没有那么轻松，他单手提着重剑，另一只手已经被怪物在某一次的厮杀时撕裂了肌肉，只能无力地垂在身边。

    路明非从疯狂中停了下来，他和奥丁伫立相望，瞳孔里燃烧着冷冽的杀意，像是有一头伺机而动的狮子。对面的奥丁也没有继续冲向诺诺，他像是明白了眼前的怪物是超越了自己的存在，连他那昆古尼尔都无法杀死面前怪物，他真的能杀掉被怪物拿生命保护着的女孩吗？

    “怎……么了？害怕了？”路明非喉咙里发出嘶吼，他长着鳞片的嘴角裂开到耳边，微笑着像一只恶魔。

    “我们这场游戏自开始便是……至死方休！”

    路明非眼睛里带着戏谑和威严，每当他龙化后都觉得完全不像自己。平日的路明非什么时候说出过这么帅的台词呢？也许就只对某个穿着巫女服的女孩说过吧，可惜她已经永远躺在日本那口冰冷的井底了。

    也许龙化后的他已经成为了路鸣泽，也许这才是真实的他——贪恋于权力，肆意暴虐而又疯狂！

    不论过去时怎样，反而现在的路明非很享受全身充满着力量的感觉。只有手里握着天谴般的力量，这样才没有人敢打自己身边人的主意。如果在日本时，自己一直拥有着所谓的权与力，那个女孩也许不会死吧？如果自己一直是一头狮子，那个名为赫尔佐格的小人又怎么敢对他在意的人下手呢？

    他没有看被他深深藏在背后的诺诺，他很自信她是安全的，除非自己死掉，否则便没有人能伤到她。

    路明非残破的黑翼张开，遮天蔽日。他那被鳞片包裹着的小腿蹬地，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弹射了出去。

    在他背后的诺诺只觉得面前舞过一阵风，接着那个怪物继续和神厮杀在了一起。爪爪见血，每一次交手都是在用生命搏杀。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

    诺诺看着那个怪物，与记忆中三峡那个影子重合，然后展现出路明非那张傻猴子的脸。

    为什么呢？明明是自己说了要保护他的吧，明明是自己把他当作傻猴子的，为什么挡在自己身前的是他？

    她觉得自己灰头土脸的，她特别害怕，怕眼前的怪物就这么死了，怕自己身后再也没有傻猴子跟着了，她怕自己哪怕活下来也看不到那个蹦蹦跳跳的猴子的影子了。

    奥丁厮杀之余掷下了铁色的重剑，他拿起了昆古尼尔，拿起了那把在世界规则里都是bug存在的神器。因为普通的武器根本杀不掉怪物啊，或许连七宗罪都不能彻底杀死这头疯狂的怪物吧。

    奥丁右手执枪，他挥舞着再次冲向了路明非。

    昆古尼尔被奥丁握在手里，但他像是不会使枪术，只是平直向前挥出。路明非便伸出黑色的爪子，想用空手接住奥丁的攻击。

    昆古尼尔和黑色的利爪撞击在一起，发出钢铁碰撞的声音，擦出了火星。路明非狠狠握着爪子，他被昆古尼尔震得虎口发麻。

    没等他反应过来，奥丁再次挥出了手中的枪，还是像刚才那样，重重向前挥出，不繁不杂，平淡直白，却充斥着世界上最恐怖的力量！

    奥丁挥着枪一次次击打在路明非爪子的同一个地方，他甚至加持上了九阶刹那的言灵，自己的速度一次快过一次，击打的力量也一次强过一次，最后火花稠密如繁星。

    奥丁一共挥舞出了二十四次，却只用了不到一秒钟。

    在第二十次时路明非的爪子已经被击垮了，他狰狞的利爪显露出无力的颓势，剩余的四次重击都狠狠砍在龙化的躯体上，最后一击甚至把他轰飞到墙上。

    一切都在刹那间，上一秒怪物还占上风，下一刻神再次把怪物钉在了墙上。

    “路……”诺诺几乎要脱口喊出怪物的名字，但是突然醒悟过来，自己多余的关心只会让他分神。

    怪物从地上爬起来，他张开遮天的黑翼，看着自己刚才被击打的爪子——此时的利爪鳞片脱落，血肉模糊，龙血一滴滴落在混凝土地面上，然后发出“滋滋”声把地面腐蚀出一个个坑洞。

    “不要死。”沙哑的喉咙里传出威严的声音，就连路明非自己都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定不能输，哪怕面前的神比赫尔佐格还要恐怖，他也一定要杀死这位神。他不想后悔，他尝过后悔的滋味了，那种就着醋酸啃柠檬的感觉真的令人难过，难过到他狰狞四顾茫然咆哮，难过到他想用整个世界为她陪葬。

    也许他真的是个怪物吧，就算以前不是，他现在都开始用怪物的思维思考了。

    路明非的利爪开始恢复，肉眼可见的，肌肉开始蠕动，已经流出的血被强行逼回血管里，鳞片像苔藓一样冒出，转眼间他的爪子已经快要恢复如初。

    然而奥丁没有继续给他恢复的时间，他穿着裹尸布却高高跃了起来！他手持着长枪，却摆出了日本刀法中“狮子示现”的姿势。

    路明非毫不畏惧，他伸出充斥着毁灭力量的爪子，和昆古尼尔碰撞在一起。他没学过什么拳脚功夫，但是他却是知道“一力破十会”的道理。双爪上悠然烧起青黑色的火焰，携带着涨破空间的伟力。

    这正是大地与山之王一脉的高阶言灵——青铜御座。青黑色的火焰是力量突破肉体与空气燃烧的结果，也可以看做是力量自己超出了自己肉体的掌握。

    路明非看着带着独眼面具的奥丁，他那股似曾相识的感觉终于爆发了出来。

    刚才那如同砍树机般毫无美感的刀法正是“断刀十三连斩”，无论是那执枪的手势还是那招“狮子示现”，都是某个冷面帅哥最擅长的单调却凌厉的招式。如果奥丁手里握的不是枪而是村雨或者蜘蛛切，那一定会更具威慑力吧。

    路明非都被自己的想法震惊了，他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滥用镇定剂结果把大脑搞坏了。但面前的熟悉感又是如此强烈，强烈到挥之不去，强烈到他不得不去思考奥丁就是楚子航的可能。

    路明非利爪上青焰轰然，他一只手架住了昆古尼尔，另一只手竟腾了出来伸向神的面具。就像恶魔觊觎着神邸的力量那般，路明非伸出颤抖的爪子，然后紧紧捏住了戴在神脸上的面具。

    他用力尝试着把面具摘下来，但却纹丝不动，面具就像是被铁水灌铸在了他的脸上。

    当面具被怪物摸到时，神像是被亵渎了，他发出似愤怒又似疼痛的尖叫。

    冒犯神灵者，虽死不辜！空气中都开始充斥着神怒的气息。

    路明非感觉到了，他抓着面具的爪子清晰感觉到了炽热。仿佛他现在抓着的不是一张面具而是一个烙铁。

    火，烧起来了！

    浓浓的火从奥丁身前燃起，然后弥漫天地！整间医院都变成了烈火的海洋，玻璃在高温下悄然融化，窗帘和床单直接被引燃。

    这股火焰和路明非燃起的并不相同，那是纯粹的火焰，纯粹到要把整个世界都点燃！

    路明非忍受着剧烈的灼痛，他在牙缝中说出了那两个字：“君……焰……”

    果然是他，果然是他！路明非已经忍不住想去拥抱住面前的人了，他想对他说师兄我找你找的好苦，为了找你我都被学院当成叛徒了。但是他不能，因为面前的人现在还是奥丁，他还拿着昆古尼尔随时准备抹杀掉诺诺。

    对了！诺诺呢！整个世界都是火，那诺诺该怎么办？路明非突然冷静下来，他四下张望着，结果发现诺诺已经冲进了藏着苏小妍的清理间。

    诺诺冲他比了一个攥拳的手势，示意他不用担心自己。路明非那张长满细密鳞片的脸露出轻松的笑。他心想：果然不用担心师姐。

    陈墨瞳从来不是动漫里那种“我就要和你死在一起”的女孩，她只会审视时度，如果你不敌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然后等准备充分后再来找敌人为你拼命。

    她可是巫女，她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

    路明非放下了心，既然没了后顾之忧，他就可以全身投入到战斗里。他口中开始嘶吼晦涩的音节，隐约间却只有最后两个字听得清晰。

    “……雨舞！”

    就像中国古代的巫祝，路明非言出法随。当他话音落下，天空中已经下起了雨。这可是在走廊中，雨就像是穿透了天花板，它凭空出现，以磅礴之势浇在整片天地间。

    这正是海洋与水之王一脉的言灵，对君焰有很好的克制性。

    火焰和雨水冲击，火被浇灭，水被蒸发，形成了更加高温的水蒸气。水蒸气附着在神明和怪物身上，然后释放掉巨大的热量在形成水滴。

    这股高温就连神明也承受不住了，他不想和路明非继续纠缠下去了，他抬起脚踹向路明非，他想远离这个疯子。

    路明非一手架住昆古尼尔，另一只手死死抓着神明的面具不放开。他用带着黑鳞的腹部承受着奥丁的一脚又一脚，却不肯放弃这揭开面具的机会。

    师兄，是你吗？路明非威严的黄金瞳底闪着奇异的光。

    终于，路明非还是被奥丁踹飞了出去，他重重地撞在承重墙上，然后撞破了墙撞飞出去。

    他挣扎着从砖块里爬起来，他左手拿着昆古尼尔，右手多了一张面具。

    原来奥丁放弃了昆古尼尔，他只为了踹开这个疯掉的怪物不和他继续纠缠。但路明非的爪子死死抓着奥丁的面具，最终面具和昆古尼尔一块随着路明非甩了出去。

    奥丁并没有继续追击下去，失去了面具的神就像是没有了生命的石像鬼，他呆呆站在那里，眼底露出迷茫。

    路明非看向面具下的那张脸，他突然想哭出来。

    面具下的男人有着一头桀骜的黑发，他脸型帅气凌厉如刀，眼神虽然迷茫却有金色在眼底燃烧着。

    这一定是那个“永恒的瞳术师”了吧。那个曾经说要和自己一起打爆车胎的男人，那个总喜欢讲“有些事如果你觉得自己做不到，那你一定做不到”的男人。

    我走了多少路，问了多少人，我从卡塞尔一直逃到中国，终于找到你了。

    那种感觉就是，自己做的一切都没白费，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师兄没有消失，他果然就在某个地方等着这个世界上唯一记住他的人去救他。

    幸好他没有放弃师兄，如果连他也放弃他了，当师兄戴着面具向他求救时，他说：我不认识劳什子楚子航，我只认识前学生会长阿卜杜拉·阿巴斯。师兄会不会很孤独啊？

    果然男人就是应该讲义气！哪怕脑子真的疯了也要相信自己心底的声音！哪怕全世界都说你是错的你是疯子，你也应该大声站起来骂他们傻逼！老子说楚子航还活着他妈的就还活着！

    那个怪物哪怕被昆古尼尔贯穿都没有落下一滴眼泪，但是此刻的他竟然哭了出来。他像是疲惫不堪，又像是释放压力，他把面具和昆古尼尔扔在一边，爪子捂在脸上边哭边笑，就像戏曲中蹩脚的丑角。

    他明明狰狞得像个怪物，但是哭得又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