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我们还是说回那个赌约吧，”绯轻雪斜他一眼，“你想怎么赌？”

    绯轻寒垂下眼，有些委屈似的抿抿唇，旋即恢复正色。

    “我俩神格厮杀，你三界受不住。且引来其他人和天道，对我不利。我们各退一步，不若效仿当年的绯、萧二氏祖，先取对方十地者赢？

    “……先别忙着质疑，你听完再说。

    “如今轸州帝乌雅烁身中诅咒，寿限提前，膝下正好有两位资格继承人：皇曾孙乌雅赫和皇长孙温良。

    “我们各拥一人，谁先拿下轸州五分之三的势力权柄，就算决出输赢了。你以为如何？”

    绯轻雪一听，确实是她所知的一周目设定，且推来算去没有不公平，便不自觉微微颔首。

    后知后觉自己几乎不假思索……不够认真。只是单纯倾向于顺着他的台阶下……

    她对自己很无语，只想再挣扎一下。

    “绯萧二人是出于高义才约，我俩算什么？

    “且你要有那好心，明知二周目的结果，还过来害我，轻而易举抹消了一周目的大家？”

    绯轻雪轻哼，满面嫌恶。

    “现在换你来说服我了——我还真觉得在此禁天雷海源头同你动手，指不定我的胜算还比较大呢。”

    绯轻寒啧了一声，不无暗示地用夜君子的眼神上下睃巡了她一轮。

    “要不是我了解你，我真以为你是在故意惹我了。”梦回2099...

    “故意什么……”

    绯轻雪很快想到了关节，老脸一红。

    “喂，你正经一点。我现在可不是你未婚妻……不对。亦不是你的po…也不对……”

    见她窘得两眼漂移，绯轻寒不禁怜爱瞅她一眼。

    “你心里清楚，又何必问我呢。”

    “我清楚什么……我就是……我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我们可是敌人！”

    绯轻雪强调道，看情态就差没跺脚了。

    “问清楚点很正常，很正常的！”

    绯轻寒含情脉脉地望进她眼里，语气执拗。

    “我们是敌人，可我们也是情人……我不想那么快同你分别，故有意拖延。满意了吗？”

    “……”

    绯轻雪掩住自己双颊，同“犹抱琵琶半遮面”。

    感觉自己没别的本事，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功力倒日益见长。

    “为什么要说出来啊……你觉得这合适吗！”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的，他怎么敢！

    偏偏她还真就挺吃这套的……

    绯轻寒笑了，在夜色的掩护下，他缓缓下降，宛若来接紫霞仙子的命中人一般背靠七彩霞光……

    “等等，你别过来……”

    绯轻雪有心逃跑，却被那毫无杀机、唯有渴盼的势气震住了。

    一失心便同那被苍蝇贴黏住的苍蝇，被牢牢黏住了。

    被混沌神抱了，她却感到浑身酥麻，一丝反抗之心都腾不出来……

    不应该啊……不管是天下怜生还是绯轻寒都很坏，她为什么就不能像个正常女人一样推脱到底，为何还会犹豫？

    明明他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立场上亦没有转圜的余地……

    被他温柔环抱，绯轻雪推拒半天扭不出去……夜风太凉了，拿他取暖罢。

    且听他吹吹枕边风也没什么，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你很在意我舍下你跑来沧寂找另一个你？”

    “……”

    “那时我寻梦成痴，好不容易找到你，你却不给我想要的答案。”

    夜非雨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你知道的，如果不是你拒绝我的求婚，压垮了我现实最后一根稻草，我不一定会来……

    “我这个人好奇什么连地心都会翻过来看看，又如你所说的追求完美，不能忍受任何事脱离我的掌控。

    “不从那些反复无常的梦境中得到一个答案，我是无法前进的。

    “我想会会在我梦中索饶不去的轻雪姐，想知道你若化为天煞唯，身为混沌神的我是否还会执着。想走走看我们的其他路线，看看有没有攻下你的机会……”

    夜非雨说，“就好像孩子一心一意想要完成他的碉堡……藏着掖着，终究被你觉醒看透。

    “你现在怎么想？对我改观了，还是更讨厌？

    “我其实挺挫败的。不管是绯轻寒还是天下怜生，我都没有真正攻下过你。你总是另辟蹊径，拐到我触及不到的领域.……”

    说到这，他又在瞟那具无头尸了。

    不论性情思想，或是实力双商，这已经是他能交出的最好答卷。

    甚至有意以他封山，考虑作主人格的。

    可以说是集他本人的精华，去其糟粕，为了她的喜好一比一订制而造的……

    不正是她当初点名要的，小她九岁长得不帅地位没她高不用看脸色的机灵听话小狼狗？

    这都无法打动她，他该怎么办？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还是说，只要是他，她都不会喜欢，只因为她是天煞唯？

    他折腾这许多年，到底不过想得她一句“喜欢”……

    到刚刚为止一切都还很好，直到她亲手斩了傀儡怜生，他们就此断链。

    他便再也不能通过傀儡感受她的温柔。她不允许了。

    他就那么讨嫌，让她恨到只要出自他之手，自己生死与共的爱徒都不当人了，说不要就不要？

    若这是一场游戏，她真是可以攻略的角色吗？

    若不能，为什么会作为女主，为什么这么的撩他？

    不知是被他的话语打动，还是眼神，绯轻雪的表情渐渐放软了，一时安详若天使。

    她伸出手，几次想要搭上他的心口，又堪堪凝在咫尺。

    那般踌躇见生……几乎伤透了他的心。

    他深深望进她，盼她同上次一样，等她跨过她刚刚在他们心中划出的天堑……

    等到的却是她将手轻轻放下。

    她很小心，自以为不着痕迹，顾忌了他的感受。

    奈何夜非雨全身心都扑在她身上，想要自欺欺人都不可能。

    这次她没有越过去。

    没有跨过那道她借傀儡怜生、在他们心中划出的比之前还要深的分界线。

    天煞唯今次不再谦让，不再动心，不再不顾一切奔向他。

    他感受到她不打算再续前缘的决意。

    她不要他了，这次是真的。

    “……算了，就这样吧。让我们简单一些。我不再逼你了。你是自由的。”

    夜非雨以轻吻点了点她的额，便即放手旋身消融于夜色。

    挥挥手不带走一丝云彩。

    悬崖边已经没有血迹和尸体了，绯轻雪走过去，拾起一对断裂的耳环，那令她印象深刻的点睛流苏没有了……

    刚才那个“头”掉下去了，大概在崖底下。

    天下怜生和混沌神密不可分，主魂不死分魂不灭，这般傀儡体想化多少化多少，倒不重要。

    绯轻雪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抑制混沌神的全面觉醒，彻底断了自己的后路。

    所谓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贪恋混沌神的傀儡，有辱斯文，败坏职责。

    长痛不如短痛。

    这样一来，她和天下怜生就再也回不去了。

    下次见面他们也可以泰然做自己，当杀则杀。

    另一方面，能动摇最好，不能动摇敲打一下构成混沌神的怜生那一份也好。

    她可是非常害怕夜非雨又将什么魂分点到未央身上，借以拿捏她。那她不得玩死。

    只是不知为何混沌神将之单独存放在静止空间，而不是直接吞了他。

    想来他是怕自己积重难返吧……可不是么，也许前世或者前世的前世她都是更爱绯轻寒的。

    但这一世，瞎子也看得出来她对怜生非同一般。

    ——深爱如斯却还是要杀了他，不是很可怕吗？

    绯轻雪想起她曾经对另一个自己的灵魂拷问，扶额向天，勃然大笑起来。

    她声嘶力竭，状已成魔。

    阴魂不散的笑声在恍若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的空谷中盘桓不去。

    正如阿雪所说，她永远只会做她认为正确的事，永远只会听自己最极端的声音。果真一语成谶。

    搞了半天，原来她就是阿雪，阿雪就是她。她终于也理解了自己在一周目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