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功中的绯轻寒蓦然撑开眼眸，一脸惊艳地望向某个方向。

    复杂的情绪在他的瞳眸中闪烁不定，没等他想清楚关节，人已经出门了。

    不肖片刻，夜空中有物事和他轨道一致，直挺挺向他冲来。没有敌意，气息熟识，绯轻寒稍一犹豫，眨眼间便被创飞出十来米才停下来。

    绯轻寒刚要发作，定睛发现这把镰刀焦急地围着他，又是弯腰又是蹭手。讨好之情漫溢周身。他认出这是折熙的本命神器，便又是输势气，又是撒药粉。总算将他的神魂从中拔出，魂魄渐渐恢复至人身原貌。只是难逃透明。

    可是折熙一撑开眼睛，便以雷霆之势退出数米远，惊疑不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

    绯轻寒不解，见折熙仍然直挺挺望着他不敢过来，目光含嗔带怨，似有千言万语，他才反应过来。

    分神境以下的神魂都是很脆弱的，若出窍境离体根据其境界能撑十多二十年不等，元婴只能撑几个月至多一年，金丹不好说，看命。一周找不到基本判死。

    既然折熙被迫以元婴之身脱出神魂，就代表他可做第二金身的元婴没能逃出来。所以他眼下是彻头彻尾的死魂。他得尽快夺舍一具身体，否则他现在与死无异。消失只是时间问题。

    死魂能看到一个人的灵魂本质。

    所以折熙现在能看透他的神魂……

    想到这里，绯轻寒唇角翘起，转瞬间几乎脸贴折熙。

    “折熙，你看仔细了——我、是谁？”

    “……”

    折熙的魂魄因为应激动荡不已。可是他没法控制自己的想法。因为他不愿去想其他可能性。但他又不能不去想。

    在折熙死魂的视野中，眼前之人的神魂高出金体一个头，自上而下地俯视着他们。

    问题是，那神魂的面容，一会儿是绯轻寒，一会儿是天下怜生，两个神魂穿影叠层，面容神形闪烁轮换。

    平日折熙的神识偶然扫过绯轻寒，都只能看到他绯轻寒一个人的魂魄。而眼下，却俨然是两个神魂穿插共生。双魂一体。

    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

    一、绯轻寒吞噬了别人的神魂。

    二、别人吞噬了绯轻寒的神魂。

    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有悖人伦的。天道讲究自然而然，修仙乃逆天而行，所以会遭雷劫。人死如灯灭，当转世放它转世，硬是锁住对方的死灵，不管是谋求力量还是其他原因，跟让人签下无期徒刑的奴隶契无甚区别。

    且受困死灵的记忆和情绪可以后天压制或消除。简单来说，等于把一个有灵智的人活生生炼成器械。除了工作，只会工作。

    若天下怜生得罪了绯轻寒，唯死而已，何至如此？

    若反过来……折熙根本不敢想。不管是哪一种，他都对眼前之人十分忌惮。不亚于亲见魔神降世。

    “折熙，你说，我是谁？”

    似是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绯轻寒嗤笑着，再次重复道。

    “你……你是蓼汀之主。”折熙颤声道。

    “可是，蓼汀之主是不存在的。”

    绯轻寒眯眼敛色，慢悠悠地说。

    ...

    “念属下平日赤诚以待，阁下可否赐在下一个清白。”

    折熙放弃地合眼，他自知不是他的对手。

    且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罪无可恕：

    以宗主长袖善舞的本事，他不必要这样欺负一个女孩子来留住她。

    他一直一直给他找借口……他应该更相信宗主的为人的，那样或许，他就能早点发现！

    世间自误误人，可怕不外如是！

    他的一切都是谎言，那相对的，绯轻雪就是真的。而他借他之手，不止一次谋害轻雪小姐，他没能识破这个局，替失事的宗主保护好他心爱的妹妹……

    今日若不是不知何方高人出手救了轻雪小姐，他万死难咎。

    宗主，不敢求恕，但求一死……若您还在，你肯定会笑我不留青山、不知转圜……

    可我没有办法了，于我而言，没有你的世界，并不值得我卑躬屈膝地苟且下去。

    “好，念在主仆一场……你想得没错，我既不是你认识的绯轻寒，也不是你认识的那个绯轻雪养的宠物。我是……夜非雨。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下怜生早就死在了那个冬天，我来给他还个愿。等前尘落尽，我跟他也就彻底割席了。蓼汀之主，才会从无生有。”

    夜非雨语落，冷漠地洞穿了折熙的神魂。其碎屑被放生吸收，落到夜非雨手中，眼看易主。

    “真遗憾，你不肯跟我……明明我也是绯轻寒，关于你的记忆我都有，怎么就不是你的挚友了？

    “呵，你是不是傻，手持死神神格，你死都死不透，还不是融入神器，为我所用么……”

    此时他化作了天下怜生的脸，脸上尽是怜生不曾有的恶意。

    然而，变故横生，放生突然向他发难，在如此近距离下被命中，即使是他，也不由得吃痛放手。

    他逃走了。

    夜非雨淡笑，任他去了。无主神器的实力不同于人，无法估量。他们不愿认主，就无论如何都强逼不得。折熙的意志也无妨，若他认了个废物主人回来刺他，不过再折他一千一亿回，直到他服为止。

    再者，夜非雨确实有有恃无恐的资本：须知神器多慕强，且器灵有记忆——天底下哪还有比绯轻寒还强盛的变异暗灵根？

    其它暗属性神器见着他都是跪求契约的，向来只有他挑神器，没有神器捡他毛病的。眼下放生未完成刚吞噬的死魂净化，一时情绪罢。待他洗尽铅华，是他的终归是他的，他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