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

    折熙微微撑大了眸眼。

    他明明劈中了，也没感受到任何回溯法则。

    眼前的绯轻雪神容凛然，望着他的目光，如同看一件死物。

    她甚至还有闲心换了身绛色裙装。

    但接下来，折熙向来没个醒样的睡凤眼，是越撑越大。

    绯轻雪的势气开始看涨，风卷云涌般狂暴。不肖几个呼吸，她就从元婴中期境一举突破到元婴大圆满。

    连跃两层！

    还没完，还在涨……

    不可能……

    不可能……蓼汀那会儿，他跟在绯轻寒身边扮夜非雨试她的时候，她都跟不上他的速度。

    就算她现在用的是洛焰的金身，尤记得洛焰前几年才突破的元婴初，几天不见，变成元婴中境已经很惊人，怎会有这种事？

    燃烧寿限换短期实力搏命类秘法最多提升两个小境界，且至多作用于金丹后期以下，元婴以后用什么秘法都跟石沉大海一般，提升微乎其微，没见过能直接提到出窍境的！

    这是什么传承或者符箓？能不能给他也整一份？

    出窍境初……出窍中期……还没……还没完。还在升……

    若问折熙杵在这干嘛还不赶紧做点什么……他倒是想动啊！

    这等威压和绯轻寒已经没有区别，不是他能担待得起的领域了。

    他光是抵抗那股发自肺腑的颤栗和卑微，只想臣服跪低的感受就已经竭尽全力，遑论和她作对？

    她绝对不是绯轻雪，她是谁？

    只见对方纨绔一笑，折熙只感到手心一凉，他的放生镰赫然出现在她手中！

    他都能听到放生拼命想回到他身边的铮鸣，他在她手中颤栗如杜鹃啼血。受灵魂契约的共感，折熙也红了眼……

    没有比被自己同生共死、亲如仙侣的本命神器杀死更讽刺的死法了。

    尤其对折熙而言，放生之于他意义非凡。可以说，此番不亚于亲眼看到母亲受辱。

    “折熙，你胡搅蛮缠，愚忠愚蠢，而今我赐你一死，你可有意见？”

    严冬深雪的音色带着凌厉杀机，连同势气一路侵入他的肺腑，血管冻裂的声音从内部震破耳膜——折熙霎时七窍流血，整个人冻得瑟瑟发抖。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折熙琢磨着她是夜明宗的谁……可夜明宗除了宗主和大峰主，哪还有出窍境圣者？

    难道是第三峰主？他不过是和自己一样的元婴大圆满，就算他闭关百年，撑死也只能到出窍中境了吧，眼前这位可是和宗主一样的出窍境大圆满！

    甚至感觉比宗主的威压还要强盛几分……但她总不能是分神境吧？

    这也太可怕了……他们陆可没有分神境，谁分神境也不可能如斯低调。想不出来……

    ？！

    折熙想到一事，面色大变地跪了下来。不敢高声语。

    ——除了他们宗主，还有谁会这么恶趣味？

    在这片大陆上，只有宗主有可能突破到分神初啊！

    绯轻雪不置可否，抬起手心轻吹，掌心中翩然溜出一个“甜甜圈”。

    雾形态的烟圈眨眼就落到了折熙头上，一个复杂的结印于他身上一闪而没。

    折熙浑身一凛，却没感到身体有任何异常。

    跟着，绯轻雪举起巨大的镰刀，镰刃折着月光，照亮折熙放空的表情。

    电弧一闪，偌大的圆月像米其林的餐盘，满上折熙碎成酱牛排般的躯干。

    而后有形的事物化作无形的烟火，在夜空中燃尽最后的绚烂。

    星辰流沙点点，美人云鬟雾鬓，绯轻雪款款下坠，丰神绰约的矜姿真如九天玄女一般。

    不远处的乌云中一缕刃光闪烁，它佯装偷袭，转瞬却遁去千里。隐约可见其上附着着代表神魂的彩色光团。

    绯轻雪原地不变，静静地目送他离开，代表折熙的星团，像是顷刻被她深渊般的虹膜吞没。

    月光昭见她绝美的皓颜，却无法驱散她目中的黑暗毫厘。

    他逃不了的。

    绯轻雪听到她断冰截雪般的心声。

    她一脚回到芥子空间，竟化作一个半透明的鲜衣倩女。

    当她路过倒在水边只剩下半截身子、奄奄一息的绯轻雪时，后者一直在神仙打架的眼皮，霎时像是照见阳光的水面，顿生粼粼之彩。

    女子的魂魄与她共感一般遥相辉映，满室光华摇曳，须臾之间，绯轻雪整个魂都复原了。

    她一个旋身坐起来，不可置信地观察自己，依然是剔透的魂体，但周身轻盈，不再有丝毫僵硬滞塞之感。恍若重获新生。

    都不舍得多给她一个眼神，女子自顾自地往花园深处走，她想了想，从水中拖出一把绝色古琴，一路抱着小跑跟过去。

    绯轻雪端着少女追星般亮晶晶的眼神，一脸能掐出油的谄媚。

    “阿雪~你出窍圣者，恐怖如斯。怎么不追杀折熙，顺路把绯轻寒也‘咔嚓’了！”

    被唤作“阿雪”的淑女眼皮也不抬，蹬一脚在她脚下仿佛有形的空气，盘腿飘在空中……好像观音大人。

    绯轻雪发现怀中的琴开始闹了，她抱不住只能放手，琴翻滚着枕到阿雪腿上，后者只得调整姿势，像抱小孩一样将它抱着。

    “恕难从命。”阿雪这才回答。

    “为什么？”

    “我打不过他。”她凉凉睨她一眼，不知为何，总觉得那眼神略有调侃。

    “怎会！你可是阿雪啊！我的缪斯！我的灵魂之火！我的欲望之光！阿雪，让打字工将阿雪的名字排满整本书！说好的叱咤风云女魔头呢！说好的无敌随身小姐姐呢！你塌房了！我不要你了！你你你怎么能斩钉截铁想也不想地认输！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片子又在哪里……不是，说好的尊严呢！

    “我信你个鬼！同为出窍境大圆满，你能差他多少？刚刚折熙都快把我打哭了，你一招就给他送了。这都拿绯轻寒没办法，那我毕生还有什么希望？

    “呜呜呜，我不要活了，我还是找个风水好的宝地，投河自尽罢！”

    绯轻雪竟然真的抹了一把不知因何而落的泪，接着跟只营业性讨食的猫猫一般在地上撒泼打滚。

    据说体质个例，尤其是不太稳定的神魂出窍后会性情大变，为人情绪和感受形同喝酒。

    心中的阀门消失，自然言辞露骨。而且绯轻雪本就是那种平日压抑太过，喝醉了就会酒后乱性——四处爆通讯录表白或者骂人的类型。

    黑历史之最是酒醒后要面对两个答应了她表白的网友，非要过来跟她奔现，还是一男一女。以及把合作单位的接头人气得进了医院……

    她的天性大概是很活泼的那一类，只是世道不允许，于是神魂替她肆意。

    阿雪的眼皮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她知道不能惹她，否则会没完没了。

    “等你的金身练至出窍境大圆满，我们合魂以后才有胜算。”

    “原来如此。”

    绯轻雪顿时心满意足，重重一拍阿雪肩膀。

    “阿雪一言，天道难追！有你这话本君就死而无憾了！好姐妹，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我们的身体，连你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的！”

    阿雪自是懒得搭理她。

    沉静半晌，绯轻雪又不安分了，她啧啧打量着跟自己形同双胞胎的阿雪。怪不得怜生总是用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打量她。

    这也太像了，五官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毫厘之别。越看越觉得恐怖谷效应……

    尤其阿雪人比花瘦，容色病恹，还爱着一身厉鬼红。表情管理特别到位，像是上班状态的她。

    蓦然，阿雪秀眉微抿：“我有一事不明。”

    “嗯？”

    “夜非雨是谁？”

    阿雪面露疑惑。

    “我们的过去，并没有蓼汀之主夜非雨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