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傅景栖格外配合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下，洛焰得到了第一手绯家秘史。

    绯家第一人竟是轸州帝国还未称帝时期，原五大仙门之首的乾元宗留在沧寂大陆的人。

    此事深长，还得从沧寂大陆众人皆知的历史开始梳理。

    当时乾元宗还未开辟轸州大陆，和其它四宗在沧寂大陆各据一方，各宗实力相当，差不多“五门鼎立”的状态，和如今夜明宗及天选宗两家独大的情形是霄壤之别。

    后来乾元宗的天下世家出了个神人，他飞升的时候被雷劈到了边界的禁天雷海，要知道飞升时的天道雷劫是有多强，再加上禁天雷海的天险，可谓是火上浇油。没人觉得他还能生还。

    百年之后，那神人强势归来，他发现了无人涉足的轸州大陆，且在那边得到了突破出窍境关窍的传承。

    他为人慷慨，四处传道，最后却遭到小人的嫉妒暗算，灵根被废，传承被夺。《轻出窍指方》也就此失传。

    凶手下落不明，乾元宗震怒。五大仙门就此互相猜忌，纷争不断。乾元宗恃才傲物，强搜其中两宗，终于犯众怒，四宗联手讨伐，几乎将他们赶尽杀绝。

    至此，乾元宗被迫举族迁至轸州大陆，沧寂大陆上就再也没有乾元宗了。

    现在提到乾元宗，一般是称“轸州帝国”和“沧寂陆北”，极少有人喊祖名。若你跟轸州新一代提起乾元宗，他们是会跟你急的——在新一代眼中，那代表一段不详而失败的过去。

    有幸去过轸州大陆的人，都称轸州大陆势气更为强盛精炼，更易于修炼。且他们普众实力已是沧寂大陆不能比。

    只是一旦暴露你是五大仙门的人，有去无回而已。

    乾元宗并没有忘记和古四大仙门的恩怨，时不时总会有人来犯，天选宗从祖上起就是好战分子，乾元宗走后，他们特意将宗门举族迁到沧寂陆北，禁天雷海源头处。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应下可能来犯的乾元宗人，焚尽他们的野心。

    构成乾元宗核心的三大家族之一——天下世家野心勃勃，早年便将附属的绯氏留在沧寂大陆，千年来不显山露水。绯家在夜明宗如老树扎根，渐成首座。

    自绯轻寒和悬黎座上出窍境出世，夜明宗的战力均比再没下去过。须知《轻出窍指方》失传多年的现在，能出一个出窍简直是天恩。一宗同出两位，更是匪夷所思的惊天大事。

    夜明宗因而独占鳌头，受到群起之。这样紧张的局势直到悬黎座上出走失踪才有所缓和。

    多年来，绯氏与轸州里应外合，数度打压沧寂大陆，打得四宗灭了一宗。最后就连一群鸡鸣狗盗之辈起家的海盗联盟，和向来在歧视链底端、专精双修邪术的龙仙教，也在轸州近年越来越频繁的进犯下从权被接受，扶正共称“新五门”。

    也就是如今的五大仙门：夜明、天选、万象、龙仙、亦朋。

    傅景栖祖上并不姓傅，而是姓萧。这其中有一段令人唏嘘的往事。

    早年萧氏祖与绯氏祖不打不相识，惺惺相惜。二人实力才智相当，且精于弄权。策反彼此未遂后，便将沧寂大陆和轸州大陆当作他二人的赌盘，许下先打下对方三分之一地者赢，输家无条件归顺对方宗族的赌约。

    结果当萧氏以各种手段夺下轸州十地后，绯氏与萧氏的私会被发现，绯家被上头天下世家视为叛徒下死牢。

    收到消息，萧氏祖愿意拿攻下的所有轸州地换人，天下世家一口应下，却设下天罗地网，终将当时沧寂大陆第一的萧氏祖诛杀于轸州。

    绯氏祖应约得放，却只得到挚友的死讯。

    震怒的绯氏祖暗杀了天下世家的当权者便逃至沧寂大陆。留守轸州的其附属族被天下世家杀得一个不落。

    绯氏祖回到沧寂大陆后，便化身为萧氏祖，将萧家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让萧家在天选宗的地位如日中天，一度霸占宗主之位。

    谁料此事被天下世家的人发现，此人以天选宗弟子的名头，捅破了绯家祖的身份。

    萧家上下本来就恨绯氏祖，若不是绯氏祖，他们尊敬的萧氏祖也不会身死道消，更用不着他来卖人情。于是轸州间谍和受其利用的萧家人合计暗算了绯氏祖。

    只是绯氏祖实力深不可测，逃脱了。心灰意冷的他从此音讯全无。

    萧家人生怕被其报复，便将后人隐姓埋名，从此萧家一脉逐渐统一更名为傅氏傅家。沧寂大陆上渐渐也没有萧家的传说了。

    不知是否报应，傅氏族人似乎集体受了生育病，人丁渐薄。他们的传世率甚至要远低于本就生育率不高的准仙界。

    传到傅景栖这一代，甚至只剩下傅景栖和其母了。

    卡瓶颈卡到将近寿限的母亲，曾经这么跟傅景栖说过：

    “景栖，你且记住：绯氏祖高义，若非他用心帮扶，断没有我们今天。

    “自他离开以后我们傅家空有天资，却扶不起来。天选宗赵氏弄权藏拙，不像绯氏祖使尽浑身解数帮咱们。

    “若能和夜明宗的绯宗主攀交情是最好，若不能，且千万不要和他起冲突。”

    实际上，若不是三年前绯轻寒的怒火殃及母亲，傅景栖一直当他是远亲那样的尊敬。即使以他目前的资历，尚不配和绯轻寒说话，只能以他为目标远远瞻仰。

    甚至某种意义上，绯轻寒算是除了母亲他唯一的亲戚。他铭记着母亲提到绯家时总是十分虔诚的表情。

    ……当他知道母亲横死龙仙宗，是绯轻寒干的，他是多么的绝望。

    绯轻寒显然忘了他们傅家的存在。

    但这些年，无论轸州派来多少人试图从他这个唯一的傅姓口中撬出绯家的事——他们打不过绯轻寒，只能来折腾他了。现在想来，傅氏并不是没人，也许只是被牵连过，再度改名换姓了。

    不论多么残酷的拷问，他从来没服软过——他恨绯轻寒，但是他不恨绯氏祖。恩是恩，仇是仇。当初决定了要报绯氏祖之恩，保护绯轻寒，他就打算贯彻到底。

    首先，绯轻寒不是故意的，他心爱的妹妹因龙仙宗出事，事出有因，勉强能理解。

    再者，出卖绯轻寒就等于出卖五大仙门，哪有为了私怨做狗贼的道理？

    他要报仇，也得等千年后自己能独当一面，保证绯轻寒身死道消后轸州方不会借故向沧寂大陆开战，才能向他个人宣战。

    而且，他也只是想把他打服，让他在母亲坟前磕个头就算了。总不能真的把绯氏祖的后人铲除。

    “你一定觉得我很可笑吧？”

    傅景栖双手搭腿，勾起一抹自嘲笑意。

    “我明明这么恨他，却要如此护他。早知道他是这样的畜生，我何必那么辛苦？”

    “景栖真人是为了沧寂苍生，为了守护家族荣耀。并不是为了绯轻寒。”

    洛焰冲他颔首，柔声道。

    “且若非大是大非，谁又敢轻易违背长辈的教诲呢。”

    “不承想绯轻寒虚有其表，却是个渣滓。”

    傅景栖一脸深恶痛绝，“这样的祸害，想必绯氏祖见了都得自戳双目。若不是萧家失德致使绯氏祖避世，绯轻寒或不至于没家教至此。

    “事已至此，他不出山，我只能替他清理门户。”

    “……”洛焰垂下眉眼，不知在想什么。

    气氛安静了一屏息。

    “洛焰尊座……我……一时情急，平时我不是这么毛躁的。抱歉。”

    傅景栖终于意识到自己老在画饼了。

    “我一无是处，却说个不停，你很烦吧？”

    “没有，我倒是觉得现在的你比前几天可爱多了。”洛焰不假思索道。

    傅景栖红了脸：“我……不知者无罪，你原谅我罢。”

    “对了，你和你郁师妹定亲了吗？”

    洛焰忽然抿紧双唇，面露难色道。

    傅景栖立时眉眼黯淡。

    “说不好，师妹是个不拿主意的，赵宗主本有意偏向我，可是……”

    傅景栖下意识瞟向“始作俑者”的洛焰，见她也灼灼盯着自己，赶忙移开视线。

    “那点小事不提也罢，还是洛焰尊座的大事要紧。”

    傅景栖一想到她的伤就窒息，尤其他不知道要让她等多少年……

    “不如说，你简直是我的天命之女。若不是如此，我还不晓得要为绯轻寒苦痛到何时。说句不中听的。虽然对不起绯氏祖，我甚至感到轻松多了。”

    “我也是。”洛焰了然点头，也是一脸豁出去的模样。

    “欸？”

    “没什么……”

    洛焰的嗓音蓦然变得飘忽不定。

    “既然你不在乎。我想给你看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