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轻雪远远就感知到夜明宗主殿里不同寻常地势盛；今日与会的五位峰主似乎都到了。

    暧昧的窃窃私语，倒抽凉气的赞叹，还有一丝血的味道？

    “轻雪真人到——”

    绯轻雪被各峰主们强大的势气和紊乱的情绪扰乱了神知，才注意到殿门口还有这么一位小小使者。她怒视着眼前从没见过，竟然识得她的紫珂鹦：这什么讨人厌儿的玩意儿。这下好了，大家都在看她了。

    “哇…稀客啊，什么风把轻雪真人都吹来了，今天定是有什么一盏茶都不能了的大事了。”

    介绍一下，眼前这位扭捏作态的大姐是绯轻寒的姘头之一，痴子们称“悯天圣母”的驰念蕾。三百的筑基寿限到了才堪堪冲进金丹，至今四百多快到五百的金丹寿限了，依然卡在金丹初，毫无寸进。要不是祖上积德，是夜明宗建宗元老的后人，加上绯轻寒对她照顾有加；这资质早被五大仙门之首，素来卷死人的夜明宗其他人给排挤出去了。

    她素来爱攀交情，又当人情是货币那样交换，且总是喜欢站在道德制高点教人做事；又惹得一帮涉世不深的男男女女庇护，活活把他们驯成了她的忠实信徒。其实反倒被她利用做施压工具。

    绯轻雪十分怀疑，绯轻寒是不是就看重她这训导主任般的领导力，所以留她替他看管夜明宗上下“羊群”的。

    绯轻雪不想惹她，更不惜得进入她的交际圈成为她资源的一部分，她不紧不慢地环伺一周殿内，冲向她微笑者点头示意。借以跳过她，准备找个位置站着去。

    驰念蕾很少见绯轻雪，眼下有机会哪里肯错过，是不依不饶地纠缠起来：

    “轻雪小妹，好久不见，你看起来气色更好了。”

    “还好吧。”绯轻雪干干道。

    “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的保养秘诀呀，姐姐我也想跟你一样漂亮~”

    “多熬夜，多修炼。”

    绯轻雪依然干巴巴的语气，附一脸抗拒。就差没把“回你只是礼貌能不能别比比了我找词回你很累的”写脸上。

    一旁的未央从来没见绯轻雪“憨”成这样，差点没忍住，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这一笑并没有出声，但不妨碍好事者会见缝插针。

    “哎呀！”驰念蕾突然尖利夸张的娇喝惹得绯轻雪和未央双双抑出便秘脸。

    “轻雪真人，你怎么把小徒弟带来了，果然目无尊长惯了，连最基本的规矩你都不放在心上？我们晨会素来都是峰主出席，难道你现在就要栽培接班人，教她谋起十五峰主的位置来了？”

    “轻雪真人，这么做确实不合规矩。”

    驰念蕾比较拿得出手的几个信徒之一——十一峰主楚楠站了出来，是个三百多岁，资质不错的金丹后期。他看绯轻雪的目光很不屑，显然是对她这关系户的胡作非为隐忍已久。

    “是啊轻雪真人，难得你来，不要为了这点小事扰了晨会。”

    这不是信徒，是“理客中”：这种和事佬哪里都有，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比起挑事者，绯轻雪更恶理客中：他们往往无视冲突焦点，顾左右而言他光让你息怒，搞得正常维权的受害者反倒像挑事方。劝你大度，也不过为了抬高他们头头是道的光辉形象。嘴上为你好，实际就是嫌你吵闹。主打一个谁好说话谁让步。他们对当事双方的情绪和处境，是毫不关心的。只会生搬硬套一些道理施压，有想要解决问题的心，但因其本人也不知道想表达什么，单纯想息事宁人而已。反倒让问题更加复杂。

    当然，理客中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好人的。摆不平问题，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也是一样不是？

    在大部分理客中眼里，他们就知道退一步海阔天空。一般是你强你没理，你不为了所谓的大局忍气吞声，想不开你就不配为人。那绯轻雪还真不屑做他们眼里这个“人”了。在她看来，对人做人事，对孽畜么，只要能让孽畜好死不送，这人暂且不做他也没什么。不如说为人如果连孽畜都对付不了，不就成了被孽畜随便踩烂的“人泥”了。且说这人泥和米田共有什么区别？她可不作米田共，所以孽畜必死。

    “念蕾真人，夜明宗最基本的规矩呢，应是不要搬弄宗门是非，不要仗着自己身份倚老卖老。在我看来，你明明有脑子却不能好好讲话，非要恶意揣测，是为故意搬弄是非；不分青红皂白就不顾你后辈的颜面，当着她的小辈面前无中生有，血口喷人。是为仗着辈高不讲道理，倚老卖老。”

    绯轻雪不鸣则已，一鸣大家都恨不得她闭嘴。她笑眯眯道。

    “你就那么想在我哥面前表现吗？不装会死吗？——给你点脸，你还上头了？”

    未央真夜要不是暂时打不过在场这些人，她都想直接鼓掌了，精彩！果然能让轻雪真人闭嘴的场合是不存在的！

    在座的峰主众几时见过念蕾真人这个著名刺头被人吊起来骂的场合？皆是倒吸一口凉气。

    “轻雪真人，这话可说过了。”

    发言者是第六峰主的僧唱月（老头），也就是刚刚的“理客中”。他知道宗主妹妹跋扈是出了名的，倒没想到几年不见，她的脾气有增无减，更是“凶残”了。尴尬得直摇头。

    “你冷静一下，都是自己人，你怎么能这么想同门的念蕾真人呢？长辈对小辈，说再多都是关爱。这点事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就是。你又何必计较方式对错，曲解长辈的好意，非要恶语伤人呢？”

    “唱月真人所言极是。轻雪真人，你身为第十四峰主，即我宗形象表率之一，当谨言慎行。”

    看看，人生在世，谁不入世。世上哪有真正的理性客观中立？他们总是会有一个偏好的。这不就暴露了。

    “是你做错在先，怎么有脸倒打一耙？以为这样就能把你犯的错误掩盖过去？”

    楚楠（300多的小男宝）也补刀道。“念蕾真人又没说错什么，你要是觉得自己没错，何必狗急跳墙？”

    驰念蕾一如既往，优哉游哉等别人都帮她输出一轮，才开始她的表演：

    是立马开启长辈模式，那叫一个循循善诱啊怒其不争。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不像话，太不像话了！谁教你这么对长辈讲话的！年轻人不懂规矩，应该虚心受教，主动认错。你这是什么态度！要是宗内人人都跟你一样胡来，我们夜明宗还不沦为五大仙门的笑柄！”

    驰念蕾忿而转向主座——绯轻寒所在的，不知为何装饰了重重幔帐的主座。那里只堪堪现出个人廓。

    “宗主，你说说看，如果什么弟子都能参与峰主会，任随便什么小孩都可以来，宗内机密事务岂不传得到处都是，那还要我们单独开什么会，干脆全宗人一起来算了！”

    几位峰主面面相窥，交换了几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事实上，他们中还是有人相信绯轻雪不会无的放矢的，只是碍于驰念蕾的影响力，不得不表个态罢——绯轻雪不可能不知道峰主会的规矩。既然她特意带来，定然是有什么内情在里边的。

    尽管他们还不知道这缘由究竟是什么。但宗主妹妹的特权够多了，他们真的已经麻了。也不差这一桩。

    另一方面，“表态”的反面词是“拱火”，第十峰主的表情就出卖了他，而他身旁几步远的红衣美人也眼含零星趣味：有人看不惯驰念蕾与实力不匹配的号召力；有人看不惯绯轻雪仗着身份总不把宗主和他们放在眼里。总之她俩打起来最好，他们是求之不得，就差没嗑瓜子了。

    “啧，”绯轻雪听得脸酸，别说，这驰念蕾遣词造句太保守，这让她讲话要捡话，不能太粗，多费劲。

    “我不过说你几句，你跳成这样子。你也知道人有脾气。那你从开始到现在，口口声声字字句句不离我徒弟居心不良啦，我态度不端啦，我要谋害夜明宗啦。好动听哦，你这是让人虚心受教的态度？还是说你那脑子除了会倚老卖老，利用旁人的同情心施压，没有本事和自信说服我呢？还是说搬弄是非利用人心是你家圣母个人特色的传统美德，不装会死，不造谣会死，好好问一句话，能掉念蕾真人好大一格份位？踩人脸了被人还一巴掌还委屈得很了，你几岁了啊？讲点道理好吗？”

    “你……你……”驰念蕾气得面如菜色，她遽然捂住胸口，好一阵拼命得骇人的呼吸。

    “圣母！！”楚楠见状连忙去扶，对绯轻雪冲道，“念蕾真人都快到金丹的五百寿限了，你说话注意点！要是让她提前身死道消，你后半辈子那么长，就不怕结心魔？！”

    来了，无敌梗啊。没想到到了准仙界还能接到这招。真怀念啊。绯轻雪想到了自己原世界的父亲。禁不住冷笑一声——可惜了，念蕾真人，谁让你不是我父亲！不然我还真是只能闭嘴了！

    “废物，说不过就是身体不适，你这种我见多了。”

    绯轻雪撂下这句，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状若魔女。

    “正好，你最好现在就死，你要不死，一会下了晨会我就让你身死道消。像你这种实力不行，口才也不行，现在连寿限也过不去的废物，还有什么资格当峰主？笑死我了。绯轻寒，这就是你看重的人？什么玩意儿？”

    楚楠真是听不下去了，他怒冲冲上来就给绯轻雪一拳，绯轻雪不闪不避，优雅地撇出一月牙，接着瞬闪到他身后，拿住他的双肩。只听一连串冰裂声。楚楠从头到脚被冰块缭绕速冻起来。

    被冻住的楚楠身上发散光芒，眼珠和四肢还能动，眼看要挣脱。绯轻雪邪肆一笑，炫技一般从手心变出一道造型繁复的电龙，恶趣味地在楚楠惊恐的目光下缓缓压进冰层，就跟让人眼睁睁看着针头刺入自身皮肤一般。

    结局没有意外，困在绯轻雪故意留出活水的冰牢里，楚楠只能随浑身的电流发出惨绝人寰的嚎叫……

    待绯轻雪放开他，他周身已经没一块好肉了。吃下丹药养养也要十天半个月吧，不过她才不要浪费自己的药呢。

    绯轻雪将他的“尸首”踢到驰念蕾脚边，将看得忘记演的驰念蕾吓得一抖。

    “自己的兵自己医。”绯轻雪说。

    驰念蕾看着恶魔一般俯视着她的绯轻雪，颤巍巍从指环里掏了些丹药给楚楠吃了，见他脸色转好，而绯轻雪仍默默看着，便料想她可能也有些反悔良心。于是道德绑架的狗绳又蠢蠢欲动了：

    “说我倚老卖老，你这样就不算是恃强凌弱吗！”

    绯轻雪挑眉不屑道：

    “我们都是金丹后期，我怎么知道他这么弱？”

    “你只是仗着天赋欺人！你双变异灵根，同阶根本没有对手。若说仗势欺人，你不也是！”

    “嗯，让我理解一个三百岁才冲进金丹的废物。确实有点困难。”

    绯轻雪煞有介事地颔首。

    “那你想怎样？你要跟我打，还是你再找个人来教训我？”

    “轻雪真人，不必麻烦。”

    一个淡然的女声携着浑厚的势气扑面而来，绯轻雪只感到浑身血液一滞，势气自发飞速运转，才堪堪抵住那股突如其来、如蛆附骨般的寒意。

    识海同时奏起生死鲜明的警报，绯轻雪的心跳须臾快到想吐——叫她第一次了解“求生本能”是何种深刻：面对过于庞大的存在而渺小到恨不得自己消失的卑微，即“恐惧”。

    当上位者对下位有敌意时，就会生出这般天然的势压克制——对方是元婴尊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