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蓼汀河畔。

    “哥哥……帮帮我……”

    天下怜生眼下正面对着前所未有的难题。这对于人生经验才个位数的他来说，实在是大大的超纲了。

    眼前这位美若天仙的不认识的大姐姐，一见面就拽着他不撒手不说，还一直求他救她。她看起来生了很严重的病。脸红得像太阳下山前最热烈的晚霞，话都说不清楚，呼吸一会深一会浅，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她的香汗都滴到他脸上了，这种汗量他也只在重伤垂死之人身上见过。可是她的味道要香得多……一想到这种美可能来自她正在燃烧的生命，他再也无暇揣度下去。

    “姐姐，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他急切地反问她。虽然知道她现在不太清醒，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毕竟她好歹是个真的大人吧？

    他没见过这种病。而且他虽然看起来是个大人，其实只是因为这几天打猎不顺利，吃了不认识的果子，才突然暴长成大人的。他实际只有十岁而已。这姐姐向他求救，可不是跟对牛弹琴一样。

    且此地鲜有人来，他就是想拼着被抓的危险去找人帮她都没办法。

    “哥哥……你在说什么笑话？”女子一听他的话，霎时将一双翦水美眸瞪圆了，沉下脸来——她竟是动怒了。她凶起来的模样极美，也令人害怕得紧：仿佛在看什么脏了她眼的蠢东西。那股嫌弃和厌恶直冷到人心底，叫人怀疑人生。

    本质只是个孩子的天下怜生哪里受得住她这种毒蛇般的目光？他感到胸闷气短，比被活活插一刀还难受。恨不得现在就以死谢罪，好过被她这样讨厌。

    于是他巴望着她，形色委屈至极。

    “姐姐，我要是哪里得罪你，你杀了我便是。不要这样看我……不要讨厌我。”

    可惜这美人美则美矣，却是中毒太深，状若癫狂。她连眼前的人都分不清，哪听得懂人话？甚至还不依不饶地，用她那夜莺般婉转动听的声音继续大放厥词。

    “你比我多活这么些年，事到如今还装什么纯情？难道你还要我跪下来求你不成？

    “不过给你几分颜色，叫你一声哥哥。你还反了天了？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根本不是绯家人。虽然不知道你冒名顶替我哥哥有什么目的……

    “要是不想我说出去给你找麻烦，你就得乖乖做我的奴隶！这是你欠我的！既然你不是我亲哥，凭我们的交情，帮个忙怎么你了！还是说你早盼着我这个妹妹消失，所以见死不救？”

    唔，虽然一句都听不懂。但她看起来精神好多了。姐姐其实没有她想的病那么厉害吧？太好了，我是不是可以走了……只是天下怜生没高兴多久，就感到身体一凉……他、他被抢劫了！姐姐要抢他的衣服！

    他想反抗，却被她身上突然暴起的可怕势气压得动弹不得……姐姐道行比他高！当然了，好歹她也是大人……可是她到底想干什么？这男孩子的衣服，她要来有什么用。这破衣服也当不了几个钱吧……

    “嘘……你就帮我这一次，我不会赖上你的。不跟你开玩笑，我真的很难受，不是故意逼你……”

    听到她这么说，天下怜生不再动弹了。哪怕他随着她的动作，身体变得越来越陌生：就像是浑身要从内里强生出火焰，令人冲动、焦急又疯狂。

    ……

    十三岁的天下怜生蓦然惊醒。

    夜凉如水，举目四顾是陌生的厢房，别致周全得他以为跳到了另一个梦里。穹顶堪堪打下几缕月光——屋顶上竟然开了个天窗。细一看，会发现代表着结界的蓝色波纹如夏日蒸腾的空气般暗暗流动。夜明宗的人喜欢借月光的势，因而房间大多是这样的设计。在白天，这个天窗还可以靠意念调明暗，调温度，遮风避雨自不必说。

    那月光照映出天下怜生一张惨白且充满怨毒的脸，多少有些瘆人。

    “绯轻雪……”他念这几个字时，口里似含了口血沫。咳不出来，咽不下去。只是恶心。

    若单单是恶心便好了。

    他讽刺地笑了，不似孩童的桀桀两声笑回荡在静夜里。似乎是愉悦到自己，他就着屋里的回声继续笑，回声也回以他浪荡的怪笑。他就越笑越得劲，笑得肩膀都在抖。眼泪都给他笑出来。不知笑了多久，他浑身一松，脸跟着一沉，满面的自我厌恶和眼底藏得极深的无奈蓦地摊开。字面意义的境随心转：环绕他周身、整个空间的势压也随之温度骤降。

    这个该死的梦已经跟了他三年了！明明重生后即使做了一样的事，物是人非，感受当全然不同。也理该如此。可不知是报应还是怎么，三年前那场他一时兴起复刻的“报复”，梦里却仍是前世同一时间那时候的他的想法和感情在主导。那么活灵活现，以致于他醒来后总会陷入很长一段“贤者时间”……毕竟上一世这件事早在他千年的时光里默默翻篇了，如果不是他重生后“自作自受”，他未必想得起个中细节。

    没错，正如绯轻雪所想，他是来讨债的。

    上一世到最后，他激她打了个赌，最后赢了她回家。其实她若是不愿意，当时走了便是了。反正他们相爱相杀几百年，就算没有这层关系，也不会轻易断了。

    但那只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

    她嫁了他却反悔了。并且反悔得那么彻底干脆。

    为什么那么激进冒险也要拜入她门下？因为他想死个明白！上一世他们再次相遇时太晚太晚了。他错过了太多。不知除了他，她还和谁有孽缘。因为最后一次他没赢，所以也没机会逼供绯轻雪那个让她改变主意的奸夫到底是谁。

    后来赶来的绯轻寒二话不说就对他下死手，把自己冲昏过去的绯轻雪带走了。幸运的是他变大后的身体过了时效后，缩回去重组的肉身竟自愈了大半足以致死的伤势。连本被重创的丹田也长回来了一半。剩下的他费点力气也救回来了。不然他现在也没有命站在这里。

    上一世他不知道她是谁，人在哪。自然不会去夜明宗的朝暮大会。现在重生一世，他哪里还能忍。

    绯轻雪不知道的是，她穿书过来的时间，只比男主稍晚。男主重生的时间，是饿了几天，刚刚遇见那吃了会变大的果子。

    他对绯轻雪的执念有多深？从他毫不犹豫吃下变大果实，宁可顶着再死一次的痛，坚持以那种方式再“玷污”她一遍可见一斑。

    至于绯轻寒会不会认出他？上一世他没认出来，这一世自然也不担心。何况，他现在以十三岁的姿态出现，绯轻寒想破了天，也不会联系到他身上的。而且他因为这事没处理好可被绯轻雪针对厌恶了一辈子。天下怜生倒也能理解绯轻雪的想法：中毒后的人身不由己说话随欲望也就算了，绯轻寒那时候就是一宗之主，区区情毒他会没有办法？如果他那会及时赶到，说不定就真没他什么事了。这绯轻寒一时冲动把他杀了还想把事情大包大揽，又拿不出合理的借口让绯轻雪接受。真是活该。

    至于拜师，就是他开启的新玩法了。至于怎么玩，玩多大，端还是看那女人表现。如果她识趣的话，他倒也可以让她死得体面一点。至于那个奸夫就别想了，必须让他以最难看的姿态死在她面前。管叫她痛不欲生，祈祷下辈子也别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