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小时后，车子稳当的停在了疗养院的门口。

    “刷——”

    车门已经被打开了约过十分钟，可苏白依旧坐在位置那没有办法要移动的意思。

    傅瑾言见状也安静的等在旁边，没有一声的催促，因为他知道，苏白需要给自己建立一个很强大的心理建设。

    “小言。”

    直到秦欢的声音传来才让苏白放空的思绪慢慢回笼，她终于下了车，站在了傅瑾言旁边看着面前的妇人。

    上一次来这里是抱着报复心态要将傅家人生活给搅乱来的，可这一次，苏白上下打量着面前的人，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落败者。

    “他……”苏白更了一下：“他人呢？”

    秦欢小心地看了眼傅瑾言，傅瑾言点头，她才叹了一口气：“听说你来看他，他现在情绪有些激动，在房间里等着你。”

    “他为什么不能出来？”

    时隔多年见面，难道还要自己求着他吗？

    他难道就没有感觉到对不起自己吗？

    苏白心中突然就一股委屈涌上心头。

    为什么人会变得如此彻底，小时候对自己爱不释手，可长大后却连出来见一面自己都不愿意了吗？

    正当苏白胡思乱想之际，面前的人给了答案：“他没法下床。”

    ……

    十分钟后。

    苏白亲眼看到了面前的人才明白了刚刚秦欢嘴里的那一句他没法下床是什么意思。

    因为眼前的人，从大腿根部下去就一直空荡荡的。

    双腿截肢。

    “小，小白。”

    面前的男人已经年过五十左右，他消瘦的像是一具骷髅架子，就那样靠在床边甚至还靠着呼吸机才能够存活。

    苏白出神的看着。

    她突然觉得面前的人好陌生啊。

    明明记忆中的人，是高大的。

    可怎么面前的人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都已经丢弃自己和妈妈了，还以为他能过上多好的日子呢，可怎么会？

    这一刻苏白觉得自己背叛了妈妈，因为她觉得面前的人非常可怜，而她这一路上想的所有辱骂面前人的话，全都清了空。

    因为苏白此刻，喉咙烧疼，压根就说不出来一个字。

    “小白。”

    苏奇又冲着面前的人怜爱的喊了一声名字后整个人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双手紧紧捂着自己的脸，可泪水还是从指缝中流下。

    他心中太多抱歉，可这一刻他没有脸面去和面前的人讲。

    苏奇很痛苦，这么些年他每一天都在被这些痛苦给折磨。

    年过半百的男人在这间屋子里泣不成声，他的眼泪，却让苏白整个人冷静的和这里格格不入。

    记忆中，她从来没有看见过面前的人哭。

    “我先出去了。”

    “小白……”

    苏奇的叫声被苏白抛之脑后，她出了门，一路走，一直走，直到一下撞进面前男人的胸膛。

    抬头看，是傅瑾言担心的神情。

    苏白眼睛被风吹的眯了下，再睁开眼时眸子变的红润。

    “难受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苏白摇头，她是难受，可她却不想哭。

    沉默一会，苏白才极淡的勾了下唇：“我宁愿看到他过得很好。”

    这话意思傅瑾言明白。

    如果今天苏奇的状态是十分好的，那刚刚在里面苏白一定会和他大吵一架，可如今……

    “小白。”

    身后那道声音响起，苏白却不愿意转身，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远方，可那眸子里却全都是空洞的。

    直到轮椅来到了自己的旁边。

    秦欢应该是刚刚哭过，此刻声音是更咽的：“你爸爸想和你说两句话。”

    “我没有什么想和他说的。”

    苏白说完转身就要离开，这一刻她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旁边的人。

    “求你了，和你爸爸说两句话吧”

    秦欢拦住苏白，那双眼睛里都是乞求。

    苏白停在原地没再有所动作，因为刚刚身旁人的那只瘦骨嶙峋的手抓住了她手腕。

    那只手明明是温热的，可苏白此刻却觉得自己从头到脚此刻都是冰冷的。

    这地，只剩下他们两人。

    苏奇舍不得放手，目光近乎贪婪的盯着面前的人看：“小白，这些年你有在好好成长。”

    “爸爸，欠你一句对不起。”

    “只是欠我一句对不起吗？你最该道歉的应该是妈妈，不是吗？”

    苏白终于将目光放在了他的身上，苏奇一听到这话，手垂了下去。

    他就是个犯了错的模样，不安又害怕，愧疚的说话声音抖不停：“我，我的确对不起你妈妈。”

    这一瞬间，苏白所有的委屈都涌上来了。

    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觉得自己悲哀又可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为什么要将我们好好的一个家给毁了？为什么你要出轨？为什么妈妈会死？为什么你明明还活着却不要我……”

    “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是怎么过来的吗？”

    “真是可笑啊，我明明有爸爸，可是我却当了孤儿，还当了这么多年。”

    孤儿一词太刺痛苏奇的心。

    明明有千言万语想要解释，可这一刻嘴唇颤抖的。

    他说不出话来。

    苏白抹去眼泪，装作不在意：“当我知道你还活着的那一刻，我甚至在想你要是当初一起死了就好了，你为什么还要活着？你这种人，就不配活着！”

    “对了，以后再也别说你是我爸爸，我苏白就是一孤儿，父母双亡的孤儿。”

    这话听上去云淡风轻，可苏白心里早就已经被撕裂开了一个口子，她硬生生地将那些结疤的伤口又再次撕裂开，任由这里头鲜血淋漓。

    “小白……爸爸不是不要你。”

    “对啊。”虽然苏白告诉自己不要再去回答他的话了，可听了后她还是忍不住回讽：“你不是不要我，而是在你心里完全就没有我。”

    “你在爸爸心里永远是最重要的，爸爸对你的爱从来没有掺杂过半分假。”

    重要？

    爱？

    每一个字苏白听了都觉得恶心。

    苏白也不愿意再和身旁的人多牵扯，她一字一句，最后像是了结：“苏奇，看见你现在过得这么惨，我也就开心了，以后我们别联系了。”

    “这辈子，我当你早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