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再续之物转星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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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六回 天外孤岭云外仇

    水驿灯昏,关城月落,不算凄凉处。计程应惜天崖墓,打叠伤心无数。中坐波涛,眼前冷暖,多少人难悟。

    雁门关乃大宋北门锁钥,何等要紧所在,普国举攻,均是以占领此处为大势所趋。两侧双峰夹峙,高耸入云。此唤‘雁门关’,便是那鸿鹄南飞之时,亦要经这双峰之间,以喻这地险。当景可叹鬼斧神工,作塞可显易守难攻。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说是出于此处亦不为过。

    当年萧峰,虚竹子,段誉一行武林拔萃人物,为保大宋江山。逃出劫难,通风报信乃至此处,确遭城门士兵闭关拒入。这一幕也已过去二十多年了……

    一中土打扮,却是一眼便能瞧出不是中土人物的人,携鹰走往此地,他不慌不乱的似于散足,三步便取肉喂于肩膀的鹰,虽看似闲暇,却能从这步伐中感受到如履薄冰,步步为营的态势。他望着这无尽的地险,感叹当年的场景,心中喃喃道:“国之将难,我等又当如何?萧峰何等英雄,当年一役,缓解大辽大宋数十年的兵荒马乱,可岁月荏苒,又如何能阻这改朝换代的野心,大宋也实在不配拥有这江山。可我吐蕃亦不想贪一杯羹,偏安一隅,为何又是如此艰难。若不保这大宋江山,唇亡齿寒便也不远了……”

    他又将一块肉喂于鹰嘴,看着这鹰虽眼睁上空,踌躇远方,却安详享肉,他心中笃定:“这鸿鹄之志,或许谁也抹杀不了,可事在人为,任谁也无法抛拒这到口之肉。”

    忽有一人骑马赶来,到那人跟前翻马而下,半跪道:“主人,已买通几位中原人,几日后便可携我等一行入关。”那人点头示意。翻马之人又再骑马飞奔而去,说是训练有素一点也不夸张。

    他嘴上吹哨,雄鹰便飞去了上空。后他捏了捏手上的鲜肉,咧嘴一笑:“空中之王又能怎样,想获心中所想,倒也要看这趋之若鹜,是握在谁的手里。”

    正在他看着鹰盘旋上空,若有所思之际,忽然那鹰便从空中坠落,像是被射落一般。可投眼望去,却没看到有任何利物落于那鹰身上。那人心里生奇:“莫非这谷与谷间还有毒气不成?可若是有不妥之兆,鹰之本能早已飞走,何故盘旋许久?”

    他走近那鹰身掉落的悬崖峭壁往下一瞧,云里雾里也瞧不出个所以然来。他本身便是一个敏感之人,又因自身成长的经历,更是觉得世间任何奇怪之事也都不足为奇。此时正是秋季响午,他缓了一刻,便转身走了。

    第二日,在同一时间,他又带了一只鹰来。又是一记口哨,让鹰上空盘旋,奇怪之景又再次出现,且毫不偏差,鹰又是在那一飞翔之处被何物击倒坠落。他急忙跑近悬崖一看,亦然不解。但心里却是闪过一个念头:“这悬崖下边定有何神奇之物,否然何以鹰无法在这块空域盘旋?”今日晴朗,谷处云雾散去不少,他不由再重新打量这处幽谷和两旁高耸入云的山峰,幽谷中杂草丛生,灌木比比皆是,四周都是悬崖峭壁,其石头如刀削一般的平滑,不可攀登,周围也有一些怪石凌空伸出,惊险异常。种种合在一起,便显得凹凸不平,眼尚可到达之处,可瞧清野树杂草,野藤萝蔓长满山腰。除去这些,便再也捕不到其他事物了。

    年轻的心唤起了他的好奇想要冒险,他对手下说:“拿绳子来,我要下去看看。”或则是平时对下人进行着特殊的训练,手下明知危险,却也不发一言,照做无误。

    他轻功极俊,缠绳踏壁下山,下坠之势让人无法感同身受,沿着那鹰下落的方向,也不知过了多久,绳子也到了头。但是他却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他下来时候也带了解毒的药物,可除了这空气稀薄,却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他也无法再往下了,唯有放弃这股探险的念头,就在要发出信号弹的时候,忽然他闻到了有烤肉的味道,且袭来极快,便可断定这距离不远。他循着这股气味,判断落踏之处便在这下边的不远处。有火那便是有人,何人会生存在这悬崖峭壁?他犹豫了一阵,发出了信号弹,让手下拉了上去。

    第三日,他直接系了一条更长的绳子,继续往下而去,果然不出所料,再往下确实有一处硕大的凸出石岩,他系开绳索,轻功跳跃而下,刚一到地,还未来得及欣赏这周边,眼前便出现了一个黑影,若不是光天化日,这就是说书人口中的鬼魂无异。可眼下这除了鬼魂也无别的可以形容这出现之物。

    这鬼影一出手便是快的莫测,也无任何招式可言,便直接抓住了他的脖子。从他跃下的轻功姿势,便知他武功不凡,但因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也来不及躲闪,鬼影虽握住了他的脖子,其力度也没有要索命的想法。他手快速搭住喉前黑手,却挣扎不开,虽云雾迷糊,但确能够偶尔看清这鬼影的脸面,一瞧之下,更是将人吓出魂魄,那脸简直无法形容,不!那根本就不是脸,就像那刚起油锅的肉,面目全非,一滩死赘。

    这让他惊恐无比,欲想挣脱的本能更加激发而出,可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抓在脖子上的手,搭上之时便可感觉得到,跟一根树枝一样,毫无肉感可言,这细小到仅剩下骨头的手臂,又是从哪里来的力气?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挣脱的开。他提起一脚,重重的踢去腹部,也像踢向一股石墙一般,毫无用处。他数掌齐发,打出的劲道连周边的石岩都被其震碎。可眼前这鬼影却丝毫没有动静,依旧握住他的脖子,也没有直接掐去,貌似在欣赏眼前这人的垂死挣扎。他打了无数下,拳掌交错,脚踢齐上,都没有办法让眼前这个鬼影松手,就在他觉得真的碰到了鬼魂的时候,这鬼影忽然缓缓的松开了手。静静的杵着。

    他也缓了缓劲,带着可怖的语气道了句:“你是人是鬼?”

    而那鬼影桀桀的笑了起来,这沙哑的笑声,不仅尖锐,且显阴森:“你以为我收手是为了放过你吗?反正你都得死,我想听听这么多年以来,在这悬崖峭壁,除了我之外,别人撕心裂肺的叫声。”

    他心惊的道:“你什么意思?”那人又是一声桀桀的笑声,这笑声在这一片谷中峭壁,是显得如此的恐怖。

    他抚了抚脖子,却看到手变成了紫色,这显是中毒的迹象,他立马掏出解毒丸服下,封了穴道。

    那鬼影又是一笑:“动作倒是挺快,看来那迹象还是十分明显的,不过可惜,这世上很多东西是肉眼无法瞧请的。”

    不落一瞬,他便神色可怖,脸上布满了血丝,跪倒了下来,接着一阵难以形容的锥心之痛涌上,让他发出了这辈子都没有听到过的惨叫声,回音响彻了这片悬崖。而那鬼影就跟欣赏猎物一样,在那诡异的笑着。

    直到他喊到声音沙哑,把自己的手抓了个烂,那鬼影凌空出手点了他的穴道,再握住了他的手掌,像吸收一样的把毒吸了出来,他的脸色顿时恢复如常。他看了看自己抓到血肉模糊的手臂,再打量眼前这鬼影,便觉得眼前的不是鬼魂,而是比鬼魂还要恐怖的东西。一时之下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鬼影出口道了句:“怎么不说话?还想再痛一遍?”

    他吞了几次唾沫还是道了那句只能此刻问出的话:“你是人是鬼?”

    鬼影立刻不悦:“我看起来像鬼吗?”

    要不是痛彻心扉,他早笑将出来,若这模样不是鬼,那这世间也不知道如何来形容鬼了。他忍着道了句:“是晚辈不识抬举,打扰了前辈清修……”

    鬼影立马打断:“你看过有人像我这样清修的么?再说出这些不着地的话语,我立马让你再痛一遍!”

    这话吓得他不敢言语。那鬼影又问道:“这峭壁下来不死也得断腿断手,你却将我周边的石头击的粉碎。武功倒是不错。你不可能被迫下来。说,半句谎言,我让你痛足一天!”

    他的武功在眼前这个鬼影面前,根本不值一提,他连这个鬼影怎么出现的都不知道,而且能在这悬崖峭壁上生存,怎么想也觉得不可能。于是哆哆嗦嗦的照实回答:“我的鹰无故被击落,觉得蹊跷,因此下来看看。”

    鬼影发出了笑声:“嘻嘻,谅你也不敢不说实话,好奇害死自己,碰上了我算你倒霉。你的鹰是被我击下的。这么久以来,这片地方除了冬季,根本就没有飞物来过,我倒也奇怪,这个时节竟然有鹰盘旋上空,定是何人的宠物,也刚好解解我的馋。”

    这话一落,更让他瞪大了双眼,这块地本身离地面就不知多远,更何况那离地面也不知多远的上空,竟能把遨游上空的鹰击落?且如今他细瞧眼前这个鬼影,除了那恐怖的模样,还有一点让他无法想象的,便是这鬼影没有眼睛!常人本就无法做到这些,而这鬼影居然还可以没有视物能力的情况下将鹰击落,且毫无误差的跌落在此处,供其享受。这若是武功,岂是不可思议可以形容?

    那鬼影终于问出了那句话:“上去的绳子在哪?”

    他心里更加哆嗦,可他毕竟也是经历过生死的人,且成长过程极为坎坷,心里倒是对现下的处境十分清楚,眼前这鬼影想要自己死,那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若要扳回这困境,便是利用这重见天日的机会。

    于是他鼓足勇气,笑了笑:“前辈终于问出了心里头想要说出的话,你留我性命,无非是想要让我带你上去,是也不是?”

    那鬼影也哼笑:“我连鹰在哪都听得出来,你以为我听不出你的绳头在哪?”

    他又笑道:“正所谓鹰击长空,有声音对于前辈来讲倒也不是难事,可若要听这绳头根源,凭声定位也需要一段时日,我手下若是待会没有动静,便会先回收绳子,至时就永远上不去了。至于我手下会不会下来找我,前辈,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我这般胆识跟武功。”

    鬼影又道:“你端正以为我想上去?”

    他笑着道:“这遮天蔽日的,常人根本无法生存,前辈活到现在可谓是度日如年,极度难熬,若不是归功那求生意志,那就实在无从解释了。对于这求生意志可衍生出什么,我可再清楚不过了,前辈等的就是今天。”

    鬼影此刻也不隐瞒:“不错,也总算是被我等到了。”

    他又道:“既然如此,前辈,你放过我,我拉你一起上去如何?”鬼影听完后,一言不发,而他则一边说,一边靠近这鬼影,且打量四周,打算趁其无视野,进行偷袭。

    正当他打出十成功力的掌劲,鬼影也不躲闪,硬挨了这一掌,脸上可怖的脸更是多了几份狰狞,而这下他除了不可思议之外,那方才的疼痛感又再一次的涌上了心头。

    鬼影像是丢了魂似的大声吼道:“小无相功!这是小无相功!虚竹子,段誉是你什么人!”

    他惊惊颤颤的说道:“我的小无相功乃跟我师父大轮明王所学,至于虚竹子乃灵鹫宫的主人,西夏驸马。而段誉乃大理国国主,天下无人不晓得他们。他们却不知道我这个人。”

    鬼影失魂落魄,自言自语:“杀死他们,杀死他们,我要报仇,我要报仇!”话一落下,鬼影仰天大吼,气劲将他震退了几步,且周围瞬间变了个样,像下过了一场大雪,变成了刚过了冰天雪地一般,连那坚不可摧的石头都被冰了起来。虽不是炎炎夏日,可要在这季节之下,让周围结冻成霜,这功力世间恐难再找到第二人。而那人更是不仅被震退了几步,全身血液都似要结成了冰,幸得他修为不低,勉强压住。

    那鬼影发疯似的跑到那人跟前,语无伦次的说道:“帮我,帮我上去,报仇,我要报仇。”

    他心胸被冻得疼痛,嘴里透着冷气,心里面想着:“难道就是这口中的仇恨,让他在这样的环境下活了下来?”喘气道:“前辈莫急,跟晚辈细细道来,晚辈一定会帮助前辈的。”

    一会那鬼影恢复了正常,可嘴里还是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世间上好的都给到了他们三兄弟,而我付出了这么多,甚至连命都可以不要,只为得到一个人的心,都无法如愿。而他们,一个妄称英雄好汉的契丹人,一个出家人却有如此奇遇,一个浪子却是皇室嫡传。而我,终究也就是个家破人亡的弃子。”

    那人听他如此道来,心里倒也清楚了些许,无非就是妒忌虚竹子,段誉。而那一个口中的英雄莫不就是那两人结义大哥萧峰。他试探打听道:“前辈说的俩人我倒也清楚,可这另一个人可是当年的辽国南院大王萧峰?”

    那鬼影立刻怫然不悦:“不错,就是他!他杀我父伯,灭我山庄,害我成为了江湖上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他还抢走了我最心爱的女人。他就是乔峰,那个丐帮帮主当不下,却后来当上了辽国南院大王的萧峰!”

    他立刻明白了大致,心里耻笑,为情所困,简直妄为大丈夫。可他灵机一动,这隔着云外的仇恨,自己莫不利用起来?他接着道:“前辈,这些人也都是我心中仇恨之人,也不说那已死之人萧峰,另外俩人贵为一国之主,手握雄兵。哪怕有一丝机会,我都想将他们俩个碎尸万段!”

    鬼影哼笑了一声:“就凭你?他们二人的武功早已有夺天地造化之能,连我都未能与之比肩,你的话简直以卵击石。多年之前,我掉下摔断了腿,被各种蛇啃咬,那股钻心之痛让我把嗓子都喊哑了,也多亏了我体内的冰蚕奇毒,天下剧毒都会被其吸收,可终究是疼痛难当,那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日子,让我这心里头的恨意更加,是他们把我害成这样的,我恨不得生啃他们的肉。上天既然让我活了下来,便是让我有朝一日可以报仇,我苦练当日的内功,并修炼体内的冰蚕之劲,这内功也不知是哪一个门派的,以前倒没有发现如此博大精深,倒真将我的腿伤给治好了,这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我以引蛊之法,弄来了许多毒蛇,让其咬我,我吸收毒气之余,也让我吃蛇而活。这数十年来,我日夜重复,吸收的毒蛇何止万种,这万蛇嗜心毒,就是想要有朝一日,让这俩人尝一尝!”

    他继续怂恿道:“前辈的遭遇着实让世人可歌可泣,且前辈说的有理,就凭我是不可能与那两位为敌,可若是我们俩人联手,以前辈的身手,我的智谋,这报仇之事未可不成。”

    鬼影忽然像是鬼上身一般,对那人说的这一切,深信不疑:“好,只要能帮我报仇,我什么都依你,什么都愿意干。”

    他随即笑道:“为了报仇,前辈真的愿意听我的计谋行事?”

    面对那人的怂恿诡计,鬼影好像着了魔一般的不管不顾,连忙点头。而这个来到悬崖,疼痛一番,原本毫无生机的人,此刻竟将这局面扭转,也不知道是他临危不惧,还是说这个鬼影头脑简单,被‘复仇’俩字迷惑了心智,应该说后者居多,毕竟这‘复仇’二字让他在这恶劣到极致的环境之下活了下来,便能知早已是他活于这世上的全部。

    他讥笑道:“虚竹子,段誉二人亦非等闲人物,我们的计划半步都错不得。我要绝对的服从。我这有颗毒药,前辈服下,只要有我的解药,前辈定不会有事。”

    鬼影怒道:“你让我吃你的毒药,然后想要控制于我?”

    那人道:“否则以前辈这盖世的武功,一上到了那地面,要杀我易如反掌,我这个人是宁死不吃亏。前辈你想清楚了。是吃下药,跟着我的计划行事,进行前辈多年来的报仇雪恨,还是咱们在这等死?”

    鬼影又道:“你如何能保证你上面的人会拉我们上去,而不是松开绳子,人心的丑恶,没有比我更懂的。”

    那人笑道:“这便是这颗毒药的魅力,我手下之人全都服下了这毒药,没有我专属的手法,无法缓解,发作起来,可一点都不会输前辈的万蛇嗜心滋味,这便是我控制人的手段,当然对于前辈例外。我并非想要控制前辈,仅是保全一下自己罢。”

    鬼影怒不发言,那人又激道:“前辈放心,若是我做不到前辈所要的,你杀了我也不迟。我这毒也未必奈何得了前辈。且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机会,前辈应当把握,何苦仇者快,亲者痛?他们倒是享受着荣华富贵,而前辈却在这生不如死。”

    其实他根本无法衡量这当中的险恶,毕竟眼前这鬼影人物并非他的手下,其内力深不可测,身怀的武功也是匪夷所思。他的毒或许真的不能奈他何,此番行为倒也有赌的成分。而真切想要控制于眼前这非人非鬼的东西,靠的绝非是毒药,毕竟这世间,最难消除,也最能用来控制人的,并非毒药,乃是那心中放不下的执念,执念有许多,当然也包括这最让人无法释怀的仇恨。且这还是能让他活下来的仇恨。

    鬼影听后,立刻夺过了毒药,一口吃下。那人心中大喜,有这么一个武功高强,头脑简单的人作为棋子,原本保护大宋以免吐蕃被侵犯的大计,现下可就可以改变了。

    鬼影阴森的道:“荒山野岭的,我原本无需知道你叫什么,可我空等了二十多年,终于等到了你。你记住,我只是依你计策,可不是你的下人,屈居人下的日子我已不想再经历了。若是这当中达不到我的复仇,我是宁愿死也不会放过你。你现下可以报姓名了。”

    虽然鬼影看不到,可那人还是欢心的鞠了鞠:“小生乃吐蕃人士,赤德宗赞。不知前辈叫什么?”

    鬼影脸朝上空,对着这没有尽头的悬崖峭壁,巍巍的道了句:“游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