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楼20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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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拾壹

    一看到云翠出来,柳清赶紧挤出谄媚的笑容:“你来了。”

    “嗯。”云翠没好气地应了一声,“说,有什么事?”

    “别老是冷着脸嘛!”柳清想去拉云翠的手,却被她甩开了,“是我娘觉着我们对你太冷了,专门让我请你回去住。”

    “不去。现在倒想起要请我回去,我不守规矩,怕败坏了你的家风。正好你也来了,我也有个东西给你。”云翠从书里拿出一张协议,夹着几张银票,“我申请了一个月下来的离婚协议,你签了吧!”

    柳清一愣,笑得不自在了:“不是……你别开玩笑了,你又没工作,离婚了怎么办,况且你想让我家,还有你自己和你家人被别人笑话吗?快别犟了,跟我回去吧!”

    “我没开玩笑,说的都是已经定好了的。你家是大家,唯恐名声扫地,我想自由,留不住。你喜欢逛窑子,你娘是为了传宗接代才要娶媳妇,我不想锁在大宅院里一辈子相夫教子,忍受你理所当然的不忠,理所应当的冷漠,暴力,理所应当的驱使,利用。时娇能满足你们的需求,我还在外面,就不用再回去。”云翠认真地说,“至于你怕的名声扫地,我已经被家里人赶出去了,自己也不怕,是我主动要求出门的,也挨不着你家,你就不用杞人忧天了。燕雀安知鸿鹄之志,我跟你说这么多,不管你听没听懂,这结局都是定下的。里面有几张银票,算是赔款,我已经在报社找到一份工作。快签了吧,打扰我吃饭。我们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还是放手吧!”

    “唉,别走啊!”柳清看云翠玩到这份上,也就不说什么了,签了字,拿了钱,出了门。

    云翠刚回了房间,一边看书一边吃藏在柜子里的桂花糕,就又听到小丫头的喊声:“齐小姐,柳五小姐来了!”

    雪蕙一进门,就激动地抱住云翠:“怎么,柳清真的签了字了?你也太厉害了,一个人办妥了这么多!”

    云翠脸红地笑了笑:“害,能有多难,顶多是用钱摆平,被那些榆木脑袋戳戳脊梁骨。”

    “行了,直奔主题吧!今天,二小姐亲自下厨,庆祝郑姑娘恢复单身!”莫秋故意抬高了语气。

    青青拧了一下莫秋:“好丫头,我不过就是做菜练手,你到出卖了我,我做的菜狗都不吃,你是存心让我丢脸呐!”

    “哪有?二小姐的鸡汤熬的那么好,我看用这个请客就不错,才自做主张的。但话都说出口了,要不还是让你这个主子帮帮我这个奴婢圆过去吧!”莫秋露出奸诈的笑容。

    云翠看杨柳还在,赶紧圆了过去:“好了,莫秋,还是说说正事吧。雪蕙,我想把头发剪了,你帮帮我!”

    “剪发?”大家都很惊讶和激动。

    “当然可以啦!不过剪之前你可要想好,剪了头发上街,是真的大胆呢,估计能成为火爆新闻!”

    “有什么火爆的?我哥在BJ念书,学校里的女孩子很多都剪了头发,有的剪的甚至像男孩子一样短。”

    “啊?真有这么豪爽的女子?”莫秋一下子眼睛就放光了。

    “当然有!”

    门开了。

    “三表哥!你怎么来了?”雪蕙明显很激动,“你身体可好些了?”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淋雨了发烧,结果我那姨母就把我二十四小时监视上了。”柳湘说完就拎起了水芬的领子,“水芬,你可是溜得快,知不知道卢嬷嬷找你找得快疯了,还以为你又离家出走了。也不是不让你出来玩,就是出门前跟我们说一声,免得让人担心。”

    水芬低着头,嘟起了嘴。

    “那,雪蕙,青青,你们帮帮我吧!”

    杨柳听了,不禁笑出了声:“你让她们帮你剪?”

    云翠愣住了,疑惑地看着杨柳:“姐姐,怎么了?她们不是挺会打理头发的吗?”

    “什么啊?”柳湘接了话,“大概是民国五年,她们看画报上的外国女人短发很好看,就互相剪,剪到最后,一个成了炸毛,一个成了秃尾鹌鹑,差点没给我们笑死过去,但爷爷是气坏了。最后,还是二姑母拿剃头刀子,把两个人都剃成了光头。结果那快两年,她们天天带着帽子上学,进了班还被认成男学生走错了学校!”还没说完就自己笑了起来。

    “柳湘,你干嘛把以前的事翻出来,”青青叉着腰,“云翠别听他的,你放心,我觉得给你剪一个最时髦的发型。”

    “呸,”雪蕙拿来剪子,“快别说了,那秃尾鹌鹑是谁给剪的?”

    “好了,”云翠总算喘过气来,“赶紧吧,还不是一剪子的事?”

    青青才把云翠过腰的头发散开:“你爹同意你剪发了?”

    “怎么可能?”云翠笑着看着画报,“自从他发现我申请离婚时,就和我断绝关系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学习,工作,到时候把我娘从那个老不死的手里接过来。”

    “三哥,我也想剪头发。”水芬看了看自己的麻花辫,“但我这头发两天就油腻了,我又不想天天洗头。”

    “那就留长一点吧,前两年我剪了一个齐耳短发,油腻得可快了呢!现在长了,就好一点了。”雪蕙往上拢了拢自己的双圆髻。

    “还是你们会玩,一个短发都有那么多样式。”杨柳走过来,看了看图画,“青青,你先别急,小心剪坏了。先把头发剪到肩膀这个位置上,剩下的我来修。”

    “四舅母,你还会剪头发呢!”雪蕙有些惊异。

    “是,我上学那会儿,也有剪头发的,那是我帮着剪的。我剪的最好的,还是元家的那个大小姐,我印象特别深刻,那时候,班里只有她一个天足,袍子里面不穿马甲。那是是追求自由恋爱,跟药铺小掌柜私奔了。现在想起来,是真是很羡慕。”

    “是啊,我也很羡慕这样的女孩。”水芬满脸怨恨地脱下鞋,捏着自己的脚,脚骨已被折断,脚背弯折下去,“我娘当时给我缠足,我还挺懦弱,就让裹上了。半夜疼得睡不着,眼泪不住地往下掉,白天还要不停地走路,第一次我就倒在地上起不来了,疼得钻心。终于,骨头断了,可还是难受得不行。现在也是,下雨天走路总要打滑。四婶,你说那个元大小姐的父母是不是特别开明啊?”

    “哪有?她是姨娘生的,刚生下来娘就没了,她家里还有两个姐妹,早就被折磨得没人样了,她是没人管才能自由的。”杨柳看了一下自己的脚,“我那会更惨,鞋里面垫的碎瓷片。”

    “啊,这么惨?”水芬愣住了。

    “还有呢,这两年是禁裹胸了,原来我像你这么大时,是要裹胸的。那真的是,又闷又痛,快走两步就喘不上气。”

    水芬听了,仿佛回到了几年前被来九娘按在床上裹脚的时候,心里一阵一阵地发悚。再看看杨柳的云纹石青袄子里,挺立着的大肚子上,胸已经在厚厚的裹胸布和马甲的作用下不再发育,仍像孩子一样是平的,背也被牵连着,有些坨了。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杨柳给云翠剪下一绺绺长长的头发,云翠白嫩的脖子慢慢露了出来。

    过来一个半小时,杨柳才停下手,看了看一直关注着她和云翠的人们:“好了。”

    一直紧闭着眼睛的云翠终于睁开了眼睛,扭过头,拿起桌面上的镜子,包括她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她的新模样—齐耳短发,脑后也用剃头刀打理得没有一丝碎发,额前也留下了垂丝刘海,加上她穿的白色小袄,向日葵背带裙,戴着黑色的圆框平面眼镜,背带上挂着一只黄铜怀表,圆圆的脸,鼻头,清新,大气,还有了一份男子的英气,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云翠有些不好意思了:“好看吗?”

    “好看!”

    从奥租界出来,柳湘回到铺子里,刘四就风风火火地跑来:“湘哥,那批……云锦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