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纬30度案
繁体版

第3章:鲤鱼在天上飞

    手机售后维修部位于市中心的繁华地段,周围几乎全是手机卖场,各种手机品牌的广告目不暇接。我已经打定主意,这次要买一个iPhone6Plus,以前一直想买,也不是没钱买,是我认为不划算——我总认为奢侈品是没有价值的东西,只有价格。1997年,我买第一台电脑时,还是黑白显示器,DOS操作系统,但那个卖电脑的朋友说,现在的人用不了电脑百分之一的功能。我记住了这句话。我认为iPhone手机也一样,它的很多功能,我用不了,大多数人也用不了。还是国产手机性价比最高,坏了扔掉都不可惜。但这次不一样了,我决定要买它了,我可以不考虑它的功能,我股票账户上的钱也使我可以不考虑它的价格,因为它只是个道具,是个装逼的道具。

    买iPhone很简单,只有大小两款,原来每年只有一款,都不用挑。苹果是没有营销的,那个烂苹果往那一挂,就令人丧心病狂地掏钱。真正的营销是没有营销。我要了个土豪金,售货小姐把手机递给我时,顺便就开了机。开机画面以后,一张照片出现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那居然是陈小花!

    我认真看了一下,没错,真是陈小花。那脸蛋、眉眼、表情,我绝对不会认错!不一样的是,我只见过穿衣服的陈小花,而手机上的陈小花一丝不挂,只是隐私处用体型遮掩住了。更令我吃惊的是,陈小花雪白的裸体上,在左腹股沟的位置,赫然纹着一只黑色的老鼠!

    这个手机上怎么会有陈小花的照片呢?我问售货小姐:“你这手机是别人用过的吧?”

    “不可能!您看到我刚开的箱。”售货小姐着急地说。

    我把手机拿给她看,她一看,也愣了一下,然后辩解说:“这、这应该是哪个明星吧,您如果不想要,屏保可以随便换的。手机我以人格保证,绝对没有人用过!”

    我原想让她再给我换一个,但想想,也许这人不是陈小花,也许陈小花还有一个做明星的孪生姐妹?不管怎么样,还是留着这个手机、这张照片最好。

    “好吧,我相信你。”我说。然后,我下意识地把我的手机拿出来,想把手机卡取出来装上。我刚要扣手机盖,售货小姐用温柔体贴的声音说:“先生,现在三家通讯公司都提供免费换卡服务,他们会为你提供适合iPhone6Plus使用的手机卡。不过您如果非要剪卡的话,我们也可以提供服务,只是剪卡会有毛刺。”

    这时,我忽然想到了我的手机内部情形,天知道那个手机卡有没有磁场,如果有,只怕这里也会停电,于是我顺势把手机装进了口袋。售货小姐把iPhone6Plus很熟练地装好,递到我的手里,看着她灵巧白晰的手和长长的、抹着色彩斑斓的手指甲,我忽然心念一动,说:“美女,看在你服务态度这么好的情况下,我决定再买一部,你再给我拿一部iPhone6吧,也要土豪金。”

    这部iPhone6,我要送给陈小花。

    接下来,我去移动公司,以手机丢失为名,新办了一张,装进了手机。一开机,“滴滴滴”的铃声不断,显示我有80多条信息,我知道那多是未接电话提醒。打开信息,有30多个信息是同一个号码打过来的,那是我妈的电话,估计是她打不通我的电话,着急,就一直打。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这个世界上,最关心我的,还是我妈。

    我马上就给我妈打了个电话,我妈很着急,我说手机坏了,她跟我说,今天是周五,应该我去接孩子了,可她还是不放心,就给我打了个电话,可电话打不通,于是她就去幼儿园把孩子接回去了。

    我这才想起来,我今天要去接孩子,这是我的小儿子,今年刚上幼儿园,平常都是父母接送,我再去父母家接他,周五就是我直接接回来。可今天不可思议的事情太多,把这事给忘了,好在有我妈牵挂着。

    于是,我打了辆的士直接去我妈家。路上,我又查了其他一些信息,因为手机换了,号码都没有了,我只能凭信息内容猜是谁打来的。可大部分信息都是来电提醒,只有号码,没有名字。我就编了一条信息,说手机坏了,让他们再打过来。

    不一会,杨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冰哥,你的电话死活打不通,怎么样,明天有变化吗?”

    他是说明天钓鱼的行程,我满口答应,说不会有变化,而且保证从今以后,24小时都不关机。后面,他又说了一下明天的准备情况,他说又为我做好了几套线,还叮嘱我带哪种漂子,然后才挂了电话。

    杨叶是我很好的一个兄弟,他是市电视台一个栏目的导演,他一向热情仗义,但我更关心另一个人的信息,就是那个北纬30度打来的电话,他是否又打来了?没有,我看到的信息都是有号码的,而且都是本地的,只是我不认识。我只记得我妈的和我自己的号码,别的全记不住。

    我去了父母家,吃过饭,就和父母带着孩子在附近转了一圈,因为明天我要出门,所以就住在父母家,然后把孩子留在家里,以免来回接送。

    晚上9点钟,我给孩子洗了澡,让他睡了觉。然后我开始跟陈小花联系。虽然没有她的手机号,但我已经想好了联系她的方式——我直接把电话打到可心餐厅,就能找到她。这个时间点,我的孩子睡了,但是她的餐厅却正忙着。

    很快陈小花接了电话,我问她明天能不能跟我出去钓鱼,她犹豫了一下,说:“明天可能不行了,明天土地局一个局长的孙子过生日,安排在我们这里,我也是刚知道的,我要留下来接待。”

    她的身边很嘈杂,还有人在旁边跟她说话,我知道她是真不愿意去了,就是劝说也没用。就问了一下她的电话,她说:“我的电话都记不住,还说——”也许是身边有人,下面的话她没有继续说,把号码报给了我。

    我把她的号码存进手机,刚按下保存键,那张照片立即就显示出来,我愣住了,难道照片上面的人真是陈小花?她的照片怎么会在新手机吗?我想了想,又试着把杨叶的号码存下来,却没有显示照片……

    周六一大早,我吻别还在睡梦中的孩子,就走了。杨叶说去的地方很远,有100多公里路,得早点走。开车的是另一个朋友,叫张庆文,他是个退伍军人,以前在一家国有大型企业上班,后来离职下海,现在开了一家加工厂,也有两个电焊工,他是其中一个。因为在部队学的开车,技术过硬,也临时帮别人跑跑车。他有着军人的果敢大气,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

    我们起的早,可我们想早,却早不了——两个小时后,我们还在市区转悠,因为我们还要等另一个人,是一所小学的校长,姓任。杨叶的儿子今年转到了一所重点小学上学,就是任校长的学校,也是任校长帮的忙。没想到一聊,任校长也爱钓鱼,两人一见如故,就经常一起出去玩。其实任校长也不算晚,他还要去接另一个人,是市教育局的一个副局长。这种事情在社交场合很正常,如果你想请两个人吃饭,得准备八个人的酒菜,一定得防备有人带着大队人马搞突然袭击。

    我和杨叶、张庆文三人一台车,任校长带了台车,我们两台车停在那位局长家的地下停车场,慢慢地等。我们三个边说闲话,我边拿着手机轻轻地拍打大腿,倒不是我显摆,而是手机太大,放口袋里不舒服。这时,杨叶是没话找话:“冰哥,我能摸摸你的iPhone6吗,从小到大,我还没摸过呢。”

    我把手机往他一丢,说:“送你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杨叶接过手机,打开按键,说:“冰哥,这是你钓的鱼吗?”

    我暗叫不好,我知道他一定看到了陈小花的照片了,怎么都忘了这个了。我说:“什么啊,我能钓这样的鱼也是本事了。”

    说着话,我凑过去看了一眼,意外出现了:手机屏幕上并不是陈小花,果真是条鱼!那是一条鲤鱼,全身金黄,眼睛张得很大,唇上的须也很长,呈对衬的两个鱼钩一样,鱼尾弯曲,作跳跃状。这条鱼跟我们平时钓到的鲤鱼不一样,有点象年画上画的鱼,但又不是画的,明显是真鱼。

    “这照片不是我拍的,是手机里面自带的。”我说。同时我也放下心来,不是陈小花的照片就好。

    杨叶端详了一下,说:“这只怕是鲤鱼跳龙门吧。”

    这时,任校长走到我们车前,挥挥手,作了个出发的姿势,我们的车开动了。任校长的车紧随着,我看看时间,这会已经10点多钟了,到地方就该吃午饭了,不用开杆就能直接打道回府。为了节约时间,在快到鱼塘前半个小时,杨叶就打电话过去,让老板准备几个菜,到了先吃饭。

    到了鱼塘,那鱼塘很大,是几座山环峙形成的小水库,山上绿荫葱笼,水面上一条小船泊着,更显静谧悠闲。风景确实很美,但是,老钓鱼的人都知道,这种地方的鱼不好钓,水多鱼就显得少了,而且鱼不吃钩。

    这时,我们也终于看到了那个让我们苦等了三个多小时的局长大人。局长姓徐,50多岁年纪,面相也很随和,没什么架子。跟他一起来的是他的夫人,年纪相当,应该是原配,人也很和蔼。局长夫妇很快跟我们打成一片,喝酒吹牛,跟普通人一样。吃了20多分钟时,我以为刚开局呢,徐局长说:“中午就这样吧,要不我们先开钓?”

    话是征询,却透出骨子里的命令。可怜的杨叶一直忙着给客人倒酒端菜,刚动筷子,我也只吃了几口,满桌的菜几乎没怎么动。我们只好故作欢呼:“来就是钓鱼的,哪里吃不到饭啊。”不过,情急时刻,我还是趁礼送领导最后垫后的功夫,偷偷吃了半盘子粉蒸肉和一只鸡大腿。

    大伙来到鱼塘边,分别找位置坐下,窝子塘老板昨天已经打好了,杨叶帮徐局长和任校长调好饵料,我和张庆文自力更生。忙了一会,所有人的鱼杆先后都下了水,然后四周恢复了宁静,大家的眼睛都紧盯着自己的漂子。偶尔见杆起,可始终不见鱼,这样坐了两个多小时,五根杆没一条上鱼。杨叶还沉得住气,别人都坐不住了,任校长和徐局长聊起了学校招生里的事,怎么钻政策空子收高价学生之类的,声音在宽阔的鱼塘里传导,更显得寂寥;张庆文一个人默默抽烟,我偷空找塘老板要了几个包子吃。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还是没人“开口(指钓到鱼)”。徐局长老婆在车里睡觉,这时睡醒了过来看情况,她给每人发了一瓶水,递给徐局长一听牛奶。徐局长刚撕开吸管,忽然听到杨叶叫了一声:“徐局,有了!”

    我们都看徐局长的漂子,却没看到,只见水面上划过一道水痕,徐局长的鱼杆象箭一样向水底射去,好在杨叶防着会出大物,把徐局长的杆子上了失手绳,还绑在钓鱼台上,杆子蹿出去,幸亏被失手绳扯住。

    徐局长一看大喜,三把两把扯回鱼杆,两只手抓住鱼杆就提,杨叶叫道:“不能直接提。”徐局长显然不是钓鱼老手,并不予以理会,直接提了起来,这时,一条鱼从水里腾空而起,在空中跳跃起来,象一团火焰,点亮了阴暗的天空,然后,就随着鱼杆的力道飞向了徐局长身后的山坡。

    我一看到那条鱼,顿时惊呆了,半晌我回过神来,看向杨叶,杨叶也正盯着我,一脸的惊骇……

    那条鱼在空中的样子,跟我手机上面的那条鱼一模一样:全身金黄,既然是离得很远,都能看见眼睛张得很大,唇上的须也很长,呈对衬的两个鱼钩一样,鱼尾弯曲,作跳跃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