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多宝有些茫然……

    如果他是自己，那自己又是谁？灵魂？梦境？意识？

    他看到桌上不断跳动的时钟，听到窗外传来的声响，这一切都证明着周遭的真实。

    他开始观察起周围，房间摆设依旧整齐，身边事物也与30分钟前一模一样。

    “不对！”

    陈多宝双眼微眯，盯着书桌上的一个老旧箱子。这箱子，他反复观察过无数次，基于对箱子的熟悉，只用一眼，便发现其盖子有细微撬动的痕迹。

    他闭上双眼，细细思索。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箱子里便是存放着五样物件：一枚刻有“陈”字的古朴玉佩、一张泛黄的折叠小纸人儿、一本空空如也的日记本、一根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糖葫芦棒儿、一套像是古代小孩的衣物。

    陈多宝是个孤儿，根据抚养他长大的陈致远所述，13年前，是一名驼背老者将他送到了陈家。而陈家祖辈又好像欠着驼背老者天大的恩情，所以陈致远一直将陈多宝视如己出。

    驼背老者刚走，陈多宝便失了忆，虽然智商没有什么影响，但他却丝毫记不起之前任何人与事。

    陈致远为此辗转多家医院，最终也只得了个“兴许是受了大刺激”，这么一个说法，这让本就不太富裕的陈致远对此耿耿于怀。

    箱子里，便是放着陈多宝当时身上仅剩的几样物件。

    “总不能是入室盗窃……杀人灭口吧？”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陈多宝便摇头轻笑，他刚过完18岁生日，这事除了陈致远，几乎没有任何人知道。而在华夏，是没有人敢对未成年动手的！

    “凡梦境星辰降临后诞生的人族，皆可在18岁生日当天觉醒神赐梦境，继而拥有修炼的能力，甚至是获得梦境星辰传承的机会。”这是元神在首次召开新闻发布会中所讲的一段话。

    自从梦境星辰降临后，人类便再也无法做梦，起初大家并没有在意，直到第一批传承者诞生，直到“神赐梦境”这一概念被元神提出。

    那一日，第一代军神陨落。

    那一日，元荒二神白日飞天。

    军神是人族对华夏联盟盟主的尊称，而元荒二神则真正意义上代表了“神”一字。

    按照军神的遗嘱，元荒二神将他遗留下来的梦境放置于北方不归门之上。那是一颗绝美而神秘的水晶球，其表面有灰色光蕴日夜流转，在黑夜尤其闪耀。

    令人惊讶的是，它竟与当时虚空之上的“噩兆星辰”外表近乎一样，只不过一小一大有天壤之别。

    此后华夏联盟正式将噩兆星辰命名为梦境星辰，而它唯一的作用便是——传承。

    人族绝大多数人都会在觉醒神赐梦境时获得传承，没有人知晓这份传承会不会是一个绝世传承。

    因此，《华夏大陆律法》有一项规定：“凡蓄意杀害未成年者，主犯、从犯皆株连九族，人族共杀之！”

    ……

    ……

    时间流逝得悄无声息……

    陈多宝发现，一旦他想远离自己的本体，身体便会像被撕裂般无比地疼痛。

    他只得龟缩在卧室，默默发呆。

    ……

    ……

    天光渐暗，日光忽落。

    天上挂半轮月，人间点万盏灯。

    据说在原地球时代的夜晚，会有满天星河伴随入梦。

    如今传说中的星河早已成为历史，虚空之上已是一片混沌，取而代之的是一颗颗更加闪耀的梦境星辰。

    它亦会伴随人间入梦。

    随风摇曳的身影，正以盘坐的姿势漂浮在顶楼卧室阳台。

    陈多宝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形正逐渐虚幻，仿佛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要慢慢抹去他最后的痕迹。

    他一脸茫然，刚才分明想到了一件无比重要的事，可转眼他又不记得了。

    “记忆……开始退化了吗？”

    如果此刻有熟悉他的人在场，一定会告诉他：“不！不单是记忆，你智商也变低了，你反射弧变长了，你……”

    不过当局者迷，正如傻子从来都认识不到自己是傻子罢了。

    陈多宝呆呆地望着外面的世界，这时他猛然发现，自己除了给仅有的亲人和朋友留下伤感，竟是没有在这个世界留下丝毫痕迹。

    注定是要被遗忘……

    他缓缓抬起右手放在眼前，此时的右手已经变成半透明状，透过原本的掌心，可以依稀看见外面的灯光。

    一排排整齐有序的安置房后，是一座座高楼大厦，那里灯火通明，就连夜空都被渲染成了彩色。月是留给夜晚的光，人们却把它当做缅怀，他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有抬头仔细看看这月亮了。

    “死亡……也没那么可怕嘛！”

    “这种离奇死亡，尸体会被联盟带走吧？”

    “我应该能给华夏带来不一样的收获吧……毕竟是当世唯一没有觉醒神赐梦境的人……再说我可是13岁就被鉴定为准武者的天才啊……”

    “陈叔应该能得到一笔不菲的保险金吧？嗯……靠近市中心的一套房子准跑不了！”

    “也不知道我那狠心的父母是谁……”

    “驼背老人该不是老来得子吧？”

    “不对，应该是管家之类的，我可能是被仇家追杀的大家族少爷……”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必先……”

    “我，其实还不想死……”

    “我可是要成为……要成为……大盗？什么玩意儿，为什么要成为大盗？”

    “我真的还不想死！”

    各种毫无逻辑的思绪开始在陈多宝脑中闪过，断断续续的。他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随着身体不可抗拒地慢慢升空，往事一幕幕如同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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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座黑与白交织的世界，天空淅沥沥下着小雨。

    一个小孩呆呆地杵在街道上，他的穿着与周围格格不入，引得周围匆匆的行人纷纷投来好奇目光。

    小孩的右手紧紧握着一根糖葫芦，他缓缓吃下最后一颗……

    一旁中年男子叹了口气，轻声喊道：“多宝？”

    小孩茫然地仰起头头，怔怔地看着中年男子。

    男子伸出大手递给小孩，“你是多宝，我是陈致远，你可以叫我……陈叔。”

    小孩伸出肉嘟嘟的左手，任由男子握住。

    男子蹲下身子，盯着小孩腰间的玉佩，笑着说道：“哟，本家呀～”

    男子起身，拧了把打湿的衣服。

    随后他一手牵着小孩，一手打着雨伞朝着街道深处走去。

    一把小伞将小孩护得严严实实。

    小孩不停回头，他觉得湖对面的白衣驼背老人很眼熟，可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一袭素白长衫，黑发龟背，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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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子带着小孩前往各个城市看病。

    隔壁病床的阿姨对小孩说：“你的爸爸对你真好……”

    小孩认真地说道：“他是我叔叔哩！”

    自己叔叔当然会对自己好，不一直都是吗？

    一名男子随后走进病房，神色充满了歉意，“多宝，我们回家吧！”

    小孩连忙答应，两个大眼睛充斥着喜悦。

    “陈叔，没关系的，多宝有这个，以后会想起来的！”小孩安慰着男子，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老箱子。

    他什么都懂，他不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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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间百平左右的屋子充斥着饭菜香味，屋内的电视机正播放着一条条短新闻。

    男子傻笑着，穿着粉色围裙，忙得不亦乐乎。

    自从半小时前接到了一个电话，他便一直保持傻笑……

    今天是自己家孩子初中入学的惯例体检。

    孩子出息了！

    “哐当！”

    一名俊俏的少年推门而入，他手拿着一份文件，昂首挺胸。

    “瞧把你能的！快给叔看看！”男子大步走到少年身前，犹豫了一下，随后两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在围裙上使劲地搓着。

    少年将文件举到男子眼前，可他却没有伸手去接。

    “啧啧……魂力值99点、武力值99点、准武者……”

    “校长说了，只要到了18岁，觉醒了神赐梦境，我就会直接成为武者啦！”少年挺直腰杆，骄傲地抬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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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变得更加挺拔，而中年男子的双鬓挂上了微微白霜。

    少年微笑着吹灭眼前的蜡烛，目光里有难以掩盖的激动。

    今晚过后，少年就成年了，同时，也意味着即将觉醒。

    不到10点，少年便早早睡去，他将以最好的姿态去迎接神赐梦境。

    可直到第二天傍晚，微弱的人造光芒射进房间，少年仍旧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卧室门外传来轻微的动静，一名中年男子蹑手蹑脚地准备着晚餐。

    他没有敲门，因为他不知道神赐梦境何时才会结束。

    他所能做的，就是静静地等待。

    ————————————

    过往的一幕幕在陈多宝眼前闪现，此刻他无悲无喜。

    他宛若神明，身处绝高之处，俯瞰着整个华夏大陆。

    一名鬓角微白，端着一盘刚热好的回锅肉，却迟迟不敢敲门的中年男子；

    一对抱着小孩坐在椅子上，等着公交车的夫妇；

    一群吃着火锅，谈笑欢声的学生；

    一道道身影在眼前浮现……

    ……

    一个个形形色色的人……

    一盏盏先后亮起的灯……

    ……

    一轮明月，一道身影……

    ……

    陈多宝的思维如同一头耕牛在泥地里奋力前行，可他的感官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时间仿佛静止，一切的一切在他的眼中开始变得无比的缓慢。

    他缓缓抬起近乎透明的手臂，想要去触摸像是近在咫尺的明月……

    此时，有一阵早春的微风拂过……

    少年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