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画眉
午夜子时,夜深人静。
崔太守府的后院院墙高大,可不是靠攀爬就能进去的。小明站在胡同口,手里捏着黄金戒指。
吱呀呀,一道小门开了。
一个丫鬟探出头来。
“春香。”小明快步迎了上去。
春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把小明让进院内,支牙牙又关上了门扇。
“请问公子贵姓?”春香看着小明。
“小生姓张,咱们白天可碰见过了。”小明说道。
“呀,还真有你这么个公子,”春香吐了吐舌头,“快跟我来,小姐在里面等着呢。”
后花园里有一间水榭,里面点着烛火。
春香把小明带到水榭里,关上了门就退出去,屋子里只剩下饼饼和小明二人。饼饼换上了一身浅绿色的罗衫,依旧蒙着双眼。
“张生,你来了。”饼饼说道。
“我来了。”小明说道。
他挨近饼饼的身边,一股幽香扑鼻而来:“你蒙着眼,竟能看见我。”
“不是蒙着眼,我打小就没有眼睛。”饼饼红唇轻启。
“外间传闻,你是绝世的美貌。”小明说道,“怎么会没有眼睛?”
“这秘密只有我家的人知道,”饼饼说道,“父亲把我保护得很好,生怕外人看见我奇怪的容貌,引起流言蜚语。”
“那你怎么放心告诉了我?”小明问。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不是外人。”饼饼说,“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
“是的,”小明说,“我们一定在哪里见过。可不可以,让我摘下你的眼罩?”
莺莺轻轻咬着嘴唇:“好。”
一层一层,小明揭开缠绕在莺莺眼前的纱布。
“没有眼睛,我是不是长得很丑?”莺莺问道。
“不,这是我见过最美的容颜。”小明望着这张面容,下半部分是口鼻,上半部则似一块洁白圆润的美玉,由于常年不见阳光,被白纱缠住的皮肤显得有些苍白,这里原本该由造物主雕琢出一双美丽的眼睛。
小明不由地伸出手去,抚摸眉眼的位置。
“真的吗?不要骗我。”莺莺微抬起头。
“你看,纯净无瑕,不可方物。”小明托起莺莺的下巴,忍不住低下头轻轻一吻。
莺莺的唇微微颤动,温暖而湿润。她别转头,靠在小明的肩头,满头乌丝倾泻下来。
“你没有眼睛,却能看到东西?”小明问道。
“不是所有的东西,我只能看到一些花花草草,小羊小兔之类的,”莺莺说道,“没有生命的东西就看不见,比如水石桌椅家具什么的就看不见。”
“这么神奇,”小明看见一旁有笔墨,“来,我帮你画上眼睛,怎么样?”
“好呀好呀。”莺莺说道,“你想怎样都成。”
小明拿起一支狼毫来,蘸了墨汁,凑到莺莺的面前。
“不要乱动,”小明细细在这张洁白的脸上勾勒起来。
“好痒呀。”莺莺笑道。
“忍一下,马上就好,”小明说着,“就差两道眉毛了。”
“怎么样,我好看吗?”莺莺问。
“你要不要照着镜子看一看?”小明的头往后仰去,颇为欣赏地看了一下莺莺的眼睛。
“我从镜子里看不见自己的,”莺莺说道,“这水榭里也应该没有镜子。”
“哦,非常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一点。”小明赶紧说。
“我们之间不用抱歉。”莺莺觉得,她和小明并不是第一天认识,仿佛很早很早就熟识了。
有风从水榭的窗户里吹进来,是晚春里凉爽的风,窗外远处传来哗哗的声音,仿佛是松涛。
小明觉得闻到一股咸咸潮潮的气息,仿佛身在海边,那松涛也仿佛是海浪的声音,他最喜欢海滨仲夏夜的风了,但在这座山城里哪来的海滨,这一定是他的错觉。
“对了,我有一枚戒指,”小明把戒指掏出来,拿到莺莺的面前,“只要一带上它,别的人就看不见我了,只有你能看见我。”
“那你带上它给我看一看。”莺莺看不到戒指,但她可以摸到。
小明把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你还是你,”莺莺摸了摸小明的无名指,“并没有什么变化。”
“要不,你来带一下。”小明把戒指摘下来,交给莺莺。
“好。”莺莺说着接过戒指,站起身来,离开了小明的身边。
就在这一瞬间,莺莺不见了。
“莺莺。”小明轻轻地叫她。
“莺莺,”小明叫她,在屋子里四下摸索,“你躲到哪里去了?”
没有回应。
“你在跟我玩吗?”小明叫道,“快出来,你在哪里?”
笃笃……笃……笃笃……
有敲门声传来,是谁,是春香吗?
笃笃……笃……笃笃……
是春香吗?她为什么不自己进来?莺莺这是去哪里了?真的消失了吗?
小明走到门边,把门往里一拉。
门重得很,而且像被什么吸住了一样,纹丝不动。
笃笃……笃……笃笃……
小明用双手抓住门框,用力往内一拉。门开了,全是水,门外的水像洪水一样涌了进来,滔天的巨浪灌进小明的口鼻,紧接着一个浪头打来,将他扑倒在地。
小明挣扎着,呕出口中涌入的液体,极力想要睁开眼睛。
“小明。”有谁在呼喊他。
“饼饼。”小明回应道,但他的口中还充塞着液体,含混着,不能呼喊出来。
“小明,小明,醒一醒。”有谁在持续地呼喊他。
小明勉强睁开眼睛……是玻璃缸,缸外有谁在呼喊他。
是……是朱茱儿。
“朱……咳,咳,”小明咳出口鼻中的液体,“你……咳,咳!”
“是我,我是朱茱儿。”缸外的少女说道。
“果然是你,你终于承认了。”小明说着朝周身打量,他还浸泡在浅蓝色的液体中,不过液体只漫到他的腹部,“我这是,我在快乐三号的座舱中?”
“是的,小明,你刚才和快乐三号发生了链接。”朱茱儿说道。
“刚才,我好像遇到了饼饼,她说她的名字叫莺莺,那都是一场梦?”小明自言自语道。
“饼饼,那是你最想念的人吧,”朱茱儿说道,“快乐三号会唤醒你最美好的记忆,并且衍生出新的场景。”
“1000个乐克时到了,是吧。”小明说道。
“是的,”朱茱儿说,“如果继续链接,会对神经系统产生损伤。”
小明透过玻璃缸望向周围,因回和波波夫还浸泡在淡蓝色的液体中,看来朱茱儿是第一个唤醒了自己。
“刚才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就是朱茱儿,”小明问道,“你从地球一出来,就到了这里吗?”
“没有时间解释了,我要马上回到老师那边,”朱茱儿说道,“你还需要待在这里,等我下一次唤醒你再跟你做解释。”
“你是说,我还可以和饼饼在一起?”小明问道。
“不,不是的,”朱茱儿说着,打开开关,浅蓝色的液体从玻璃缸上方的角落流淌出来,“我会调整参数,不让快乐三号的主程序再与你连接。”
“为什么,”小明问道,“我愿意继续和饼饼在梦中相会。”
“你看,副作用已经显现了,”朱茱儿说道,“再下去,你就会沉迷其中,然后被快乐三号吸走所有的脑信息,就跟他们一样。”
“他们?”小明看了看因回诸众,“你不打算让他们停止吗?”
“这不由我说了算,”朱茱儿说道,“我是偷偷溜出来的,什么时候停止,由我老师说了算。”
“你老师是谁?”小明问道。
“没有时间了,”朱茱儿说道,“你要相信我,只要不与主程序连接,快乐三号还可以有很多别的用途,比如通过物件来恢复丧失的记忆。”
“物件?”小明想到了饼饼留给他的护鳞囊,他从水底把它摸了出来,“比如这个?”
“你的脑区中有一部分的记忆缺失了,还有一些关于地球的记忆也是混乱失真的,”朱茱儿把护鳞囊放在仪表台上,调整控制面板,“这个物件还真携带有不少信息,希望能弥补你缺失的部分,我会让你只连接物件的记忆,这样就不再会对你产生伤害。”
“那他们几个……”浅蓝色的液体已经侵入了小明的口鼻。
“等我回来。”朱茱儿说着,朝控制面板走去。
(第四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