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时间过得飞快，我和大橘也在城里开始了新的流浪，日子不算太坏，住在贺家盛家楼顶的阁楼里，在我记忆里，这个阁楼没有人真的的待过，堆满了不要的玩具，和破旧的衣物。

    我每天都和大橘去附近的农贸市场里吃一些别人不要的吃食，我还是照旧每日都蜕换着皮毛，今天是黑色的，和外面的大雪形成了对比。

    “这雪真大啊！”大橘尝试着用爪子抓住即将落下的雪花，日渐丰盈的体态，让他的一举一动，都如此可爱，而我也渐渐放下我猫王的架子，和他真心相待。

    “我出身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大雪。”

    转眼就快一年了，贺瑜每天都在院子里的屋檐下，牙牙学语的叫着。

    “姑姑！姑姑！”

    刚刚他叫了“姑姑”。

    我连忙起身，探着头听着。

    “姑姑！”

    我好像听到了贺荣的回应，虚无缥缈的，宛如这纷纷扬扬的雪花，当我凑近，便融化了。

    “叫，妈妈。”

    蓝梦耐心的教着。

    “你呀！趁早让他忘了怎么叫姑姑，不然娘听了又难过。”贺家盛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开始清扫地面上的积雪。

    他最喜欢将这一层层洁白的，没有被别人破坏过的雪地破坏的一干二净，我每次都很懊恼，懊恼为什么自己不能再起来早一些，踩一踩厚实的雪，用脚印画个画。

    他继续说着：“今天家里人一起吃饭，老大他们也来。”

    很久没有听到贺老大他们的消息了，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整个县城传的是沸沸扬扬，贺家的神经病儿子把人在医院杀死后还扔下了楼，头卡在树枝上吊挂着，好不残忍！

    贺明亮和石铁珍也是动用了很多的关系，将这件事摆平，而贺老二被永远的锁在了贺家老宅里。

    “一个神经病，发了疯，只能怪他陈建国倒霉！”’

    这是贺明亮的原话。

    贺明亮也一直以为是贺大嫂在老二面前提起了贺荣，才导致老二犯了病，当面训斥了一顿后，便再也没了联络。

    “怎么？什么大事？”

    对啊，什么大事，可以让贺明亮不计前嫌了。

    “家军定亲。”贺家盛抖了抖扫帚。“那日子也得往好处去过，不能真的不联系了吧。”

    蓝梦没再回话，继续教着贺瑜，“叫，妈妈，叫，爸爸。”

    “听说了吗？那个女的，没爹没娘的。”

    “你怎么说话的，人家不是有养父养母。”蓝梦打断道。

    “那能一样吗？”

    “人好就行，又不是和你过日子，你想这么多干嘛。”

    “好好好！我不说了。”

    我缩回脑袋，大橘还在那呆呆地玩着雪花。

    “晚上一起去吧，这样的家庭聚会，一定精彩！”

    大橘摇了摇尾巴，表示同意。

    冬天的白天总是很短，像是仿佛这雪就是天上的白色，落光了，便没了颜色。

    房顶瓦片上，尽是白雪，我和大橘只好陆地行走。

    “好在爷爷家不远。”

    “你又再说爷爷了，你现在是只猫了。”大橘强调着。

    是的，我和大橘待在一起的半年里，我向他讲述了我转世投胎为猫的事情，他表示全盘接受，当我问他为什么这么容易就相信的时候，他是这样回答我的。

    “你都可以每天换一张皮，我还有什么不好相信的，我还期待着你变成人呢，到时候，可别忘了我。”

    好啦，你别担心，我没有把我喜欢同性告诉他，我也知道，猫咪的小脑瓜子，可能还不能理解同性之间的爱情是个怎样的事情。

    贺明亮的家，住在县里前郊区的位置，四处都是田野，需要穿过田野上长长的小路，才可以到达，而这两旁的田野里，长满了我童年时光的种子。

    路的中间有一座小桥，小桥下面是一直没有停过的小河，我突然想到了我的初恋，我和他在这桥下的事情。

    “让开！”

    贺老大骑着摩托，后面载着他的老婆，歪歪扭扭的从这个小路，从我的身边开过。

    她穿着十分臃肿，那条瘸了的腿被包的格外的严实，像极了田野里长出的玉米棒子。

    “快点，好戏要开场了。”

    贺明亮的家有两个院子，前院里停满了车子，厨房里，贺家昌在热火朝天的忙碌着，贺家军在院子的石凳上坐着，紧挨的他的便是那天见到的护士，紧张而又局促，穿着粉色的棉衣，小脸冻得通红，眼神一直在闪躲，不知道该往哪里看。

    “这是我大嫂，这也是我大嫂！”

    贺家军先是指了指贺老大的女人，又指了指贺家昌的老婆。

    “这是我大哥，这是小敏！”

    贺家军在一群人里不停地来回介绍，活络着气氛，这和人到中年的他相比，完全的不一样，中年的他沉默寡言，满脸的城府。

    “开饭了！”贺家昌一嗓子，喊出了过年的感觉，算算日子，也快了。

    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围坐在饭桌上，三个孩子围在旁边的小饭桌上。

    “贺玉，你是大哥哥，你看着两个弟弟妹妹。”

    蓝梦将贺瑜还有亚男放在了一张摇摇椅上，旁边塞满了毛茸茸的围巾和床单，足够的温暖，也足够的安全。

    亚男咬着奶嘴咕噜咕噜的喝着，贺瑜就这样呆呆地望着。

    “咱们今天呢，是个喜事，来！”贺家军拍了拍刘敏的肩膀，示意着她站起来。“咱爸咱妈同意，小敏嫁到我们贺家了。”

    “各位哥哥嫂嫂，我这边敬各位一杯。”

    话还没说完，两人都一同把酒杯里的酒干了。

    “我作为老大呢，我回敬一杯。”贺老大连忙站起，也干了下去，接着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杯，敬叔叔婶婶，这回心事都了了。”

    又是一杯下肚。

    他又想敬第三杯的时候，贺明亮制止了，“好了好了！你家人，你干嘛！等会喝醉了，被抬着你回家，这么大个子！”

    “都过去了，过去了啊，你叔也没说啥了，你老弟也结婚了，以后呢，大家都好好过日子，不就行了嘛！”

    石铁珍出来说了些场面话，也试图终止这个不开心的话题。

    贺老大像是被丢弃的孩童一样，默默地抹起了眼泪，贺明亮看到后，也上前举起杯子，碰了碰贺老大的杯沿，“来，咱爷俩喝一杯，你弟今天高兴事。”

    “对对对！”贺老大噗的一下笑了出来。

    热气腾腾的，贺家军全程都在说着结婚的时候该怎么怎么样，言语间透露着对未来美好的期望，最后还不忘劳烦各位哥哥嫂嫂，日后多多地关照。

    然而，本该是一场皆大欢喜的晚宴，却几乎在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忧色。

    饭后，男人们开始拼起了桌子，打起了麻将，香烟弥漫着，像是仙气飘飘的道场。

    女人们，忙活在厨房里，洗刷碗筷，整理食材。

    “大嫂，你腿不方便，坐着吧。”陈晓燕忙着抢活干。

    两位大嫂拉扯着，贺大嫂嘴巴一撇，说道：“三弟媳，以前下乡到我家，不都是我忙里忙外的，怎么到城里来，我这腿就不好使了？”

    “哎呀，这话说得脸红，大嫂不是在怪我们下乡白吃白喝，没有给你打下手吧。”

    不愧是贺家昌的女人，脑子精明，立刻就把贺大嫂的话中话，抖了出来。

    “你看你讲的，都是妯娌弟兄的，谁家都一样，我的意思是，我腿没问题的，好的很。”

    “你就让大嫂刷吧，大姐你来帮我换一下水缸里的水。”蓝梦接话，她一直叫贺大嫂叫大嫂，叫陈晓燕大姐，也算是巧妙的化解了两个老大的问题了。

    “小敏是吧？”

    没过多久，贺大嫂的话题就落在了新人身上。

    “你这订婚的，咋娘家人没来啊？”

    越到腊月，气温便越低，什么话，越到贺大嫂的嘴里，也是冷的毫无滋味。

    刘敏本来就不知所措的站在那，本来就不知该忙什么活，又是被这句话，讲的愣在了那里。

    刘敏支支吾吾了好久，还是蓝梦帮着解释了一句：“小敏娘家今天有事，他哥也说亲呢，忙不过来。”

    “哦，也是，抱来的就是没有亲生的亲。”

    刘敏本来倚靠在门框旁的身体，突然僵硬了起来，站也不是，靠也不是，也不能说话，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大嫂不是这个意思，小敏别想多啊。”蓝梦将手里舀水的葫芦瓢放好，走到刘敏身边拍了拍肩膀，“你家这是双喜临门，多好，多有福气！”

    陈晓燕迎和着笑了两声，“赶快生个娃，三喜临门。”

    说到这，刘敏摸了摸肚子，一脸诧异的看着眼前的三位嫂嫂。

    “家军，都和你们说了？”

    蓝梦不理解，看向陈晓燕，陈晓燕笑了笑，又和贺大嫂对视了一下眼神，两人像是接收到讯号一般，忽然拍手大笑。

    “哎呀！真的啊！”

    三人都激动得站了起来，眼睛都亮了起来，蓝梦还是不能相信，她也摸了摸刘敏的肚子，“有了？”

    刘敏低着头，“嗯，我想着先不说的。”

    “好事啊！为啥不说！”陈晓燕说，“早生也是生，晚生也是生，还不如早点生，让爸妈给你们带。”

    “乖乖，这老五学上的多，花样就是多，怪不得老叔和婶子答应的这么快。”

    往往一场对话里，只要有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存在，就算是再幸福的事，也会变得让人难以启齿。

    场面继续下去将会变得很难堪，于是蓝梦借着外面太冷，别伤了胎气为由，提前领着刘敏进了屋。

    很久，男人们散了牌桌，夜深了，还要赶路，便各自都回了家。

    夜里，路上结了冰，贺老大推着他的破旧摩托车，后面跟着话没有停过的贺大嫂，两人吵吵嚷嚷的走着。

    “你老弟真厉害，没结婚就把人拎床上了。”

    “你老弟真厉害，不知道几次就中了。”

    “你老弟真厉害，玩的花，没爹没娘的都敢要。”

    贺老大被她这张嘴气的是眼斜嘴歪，最后来了一句。

    “他厉害你跟他去！别跟着我！”

    “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贺大嫂用着全身的力气，踹了一脚贺老大，由于路上太滑，她本身腿脚就不好，两个人纷纷摔倒。

    就像刚清理过的羊圈，落下了两颗豆状物体。

    “有的夫妻，就是这样吵吵闹闹一辈子，也挺好。”

    大橘总爱发出这样的猫生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