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贺家的人丁兴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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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猫妈拼死护幼崽,清明祭祖忙说亲】

    转眼就到了清明节,对于贺家人来说,有三个节日很重要,一是清明,二是腊月二十三,三是除夕,因为在这一天,他们都会浩浩汤汤的一群人,背着各种各样的贡品,爬过几道田园沟壑,去贺家的老祖坟上祭祖。

    作为一只神猫,我也自然而然地被当做了贺家猫,被贺荣抱着,走在人群的最后面。

    春天的草,被他们一脚一脚地碾压着,迸溅出清香的甜味,再混合着贺荣独有的气息,让我感觉浑身酥麻,整个身体空空荡荡,只有那金瓶坠着我,不让我起飞,也坠着的倔强的灵魂。

    是的,那金瓶当然得在我这,那女人休想从我这偷走一样东西。

    那天,那一家三口不知在外面跑了多久,气喘吁吁地回到家后,贺老大急忙给石铁珍赔不是,着急的歪嘴又结巴地说着,“婶子,她,她脑子有问题,这猫你看上了就拿回家养着,怎么还给上钱来了。”

    “好了,不说什么钱不钱了的,我知道你们家也困难,这不,蓝梦这突然的早产,不还得在你家上十天半个月的,你就当我花钱让你家给我照顾媳妇了。”

    这一手好算盘打的是真响,贺老大也没再说话。

    我看见那瘸腿女人坐在门口的凳子上,那条伤了的腿像根木棍般杵在地面上,贺玉却哭哭啼啼地找着她要手上的那一沓钞票。

    “滚你奶的蛋,这钱也是你们小孩能顺便拿的!”

    说着就露出凶狠的表情,如同母夜叉般的狰狞。

    贺荣将我轻轻放下,上前就去安慰贺玉,蹲下,将他搂入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璀璨且明亮,就这样望着那满脸是土的贺玉,像极了来世间普度众生的天神。

    “我的好大侄,不哭,下次回乡,姑姑给你带小汽车玩。”

    “好!”

    贺玉这傻小子,开心的冒出了鼻涕泡,啪地一声就炸开了。

    我看着那女人的口袋,我的宝贝瓶子就塞在她那如同木棍般的腿那侧。

    我匍匐着,缓慢向她靠近,压低身体,尾巴也尽量保持和身体平行,她的注意力全都在手上的那一沓钞票上。

    这个时候,她应该也就30不到,满脸却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如同沟壑,下垂的眼皮,遮住了她无神的瞳孔。

    又靠近了一些,她身上许久未洗澡的刺鼻气味在折磨着刚出生不久的我,我舔了舔鼻尖,打起精神来,一定要一举夺回。

    我潜伏到她身后,看准了那露出来的一厘米的线头,压低后腿,尾巴不停摇摆,作以动力,俯身向前,冲!

    我露出尖尖的利爪,奋力一扑,刚好勾住了线头的一端,可惜我力气不够,无法将它全部拽出,最后落得个我的前爪勾着线头,身体悬空。

    她见状,立刻起身,我随着她的身体疯狂摆动。

    “喵!”

    我嚎叫着,如同死去一般。

    我的前爪快要断裂了。

    她开始抽打我,“这猫干嘛!快死开!”

    “喵!”

    我嚎叫着,如同火烧一般。

    我的肋骨快被她拍断了。

    她开始上下的蹦跶,企图用重力将我摔下。

    “喵!”

    我嚎叫着,如同五马分尸一般。

    我的身体快折成了两半。

    人们开始惊慌,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喵!”

    一声低沉而又充满怒气的一声。

    我的猫妈妈,从猫窝冲出,她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直接弹跳起身,扑向这女人,她没有露出尖牙利爪,只是用身体蒙住了她的视线,又因为她是瘸子,所以很容易因为重力的不稳定,摔倒在地。

    砰的一声。

    好像将这硬质的泥地,摔出了个坑。

    然后猫妈妈快速地冲到我面前,用牙齿咬住了我的后脖颈,将我叼出。

    我前爪上还挂着我的瓶子。

    谢谢我的猫妈妈。

    这场闹剧最后终究是以夸赞我有灵性,知道去找回自己的瓶子、以贺老大辱骂那瘸腿女人臭不要脸,连猫的东西都偷以及人们都走后半夜那女人将母猫活活掐死为结局,落幕了。

    那晚,我做了梦,梦里那女人跛着脚,在屋里和贺老大互相辱骂后,推开门,披着一件破烂的土黄色棉衣,怒气冲冲地冲到那猫窝里,一把手抓起正在哺乳的母猫,先是用力的摔在地上,猫妈妈被摔得苦叫连连。

    这好像是激起了她的怒火,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妈的,畜生就是畜生!叫!再给我叫!”

    猫妈妈当然是听不懂人话的,她浑身发抖着,抽搐着,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女人蹲下,骑在她背上,用手用力地掐着她那瘦弱的脖颈。

    这脖颈可能在她小的时候,也曾被自己的母亲轻轻咬住,叼着她跑东跑西的吧。

    如今却被这疯狂的女人死死按着。

    不一会,便没了动静。

    那一窝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猫兄弟姐妹们,都冻死在了大年初一的夜晚。

    母子连心这件事情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受用的。

    我那晚依在贺荣的肩头,哭了很久。

    清明时节雨纷纷,突然下起了小雨,让这乡间的道路愈发的难走了起来,一深一浅的道路,让我无法再安心享受着春天的好时节。

    贺明亮是爷爷,也是现在贺家地位最高的,他像一位伟人一般,穿着厚实的军大衣,一手撑着木棍,挺直着腰板,在着泥泞的道路上往前开拓着。

    他有着一位哥哥,贺明光,不过在一场事故中,和妻子双双身亡了,只留下了贺老大和贺老二这两个儿子。

    贺明亮和石铁珍接着生育了贺家昌、贺家盛和贺家军三兄弟。

    哦,对了,还有贺荣,贺家唯一的小女儿。

    我的生前父亲,贺家盛排行老四,走在队伍的中间,埋着头,怀里抱着的就是小贺瑜,时不时地逗着他笑,那满脸的开心和喜悦,像着绵绵春雨里的一轮红日头,照耀着他的儿子。

    他此刻对于儿子的爱是那么纯粹,让我不敢想象后面那逼死我的人,是他。

    贺家昌和贺老大每个人的左肩都扛着一捆厚厚的纸钱,右肩挂着鞭炮,并排走着。

    “贺荣,小心点路,别摔了。”

    贺家昌对着贺荣说着,像是关心,可是我倒是觉得更像是展示着他作为兄长的一种权威和统治。他和贺老大,有着天然的,对于兄长的争夺之战。

    “小妹,把猫也抱稳点,别摔着。”贺老大也说道。

    你看,我说的没错吧,两个人就是这样比着,还小心着点我别摔着,我呸,我差点被你老婆害死!

    “哎呀。”贺明亮走在最前头,我听到这声长叹,我就知道,他又要发表一顿心酸感慨了。

    “贺荣,好久没来给祖宗上坟了吧!以前不是不让你,而是你是个女孩子家,来不得,祖宗看了会难过的。”

    嗯?

    这奇怪的逻辑和认知,让我生而为猫都感到愤愤不平,只听到贺荣小声地应道,“我知道,我是沾了贺小猫的光。”

    是的,但不是沾了我的光,而是这几个臭男人没有一个愿意抱着我,但是贺明亮又偏偏想把我带上,想给祖宗们看看,他老贺家,得了个天降祥物。

    所以只好贺荣抱着我来了。

    这些虚伪的家伙。

    “你也大了,这次来给祖宗磕几个头,今年让你娘给你找个好人家嫁了,嫁了以后,就不能再来了,待会好好磕个头。”

    “嗯。”

    我听出了贺荣的无奈和心酸,她有男朋友,村头老张家的儿子,没有学历没有单位工作,就是纯纯正正的农村人,一亩三分地,从东耕到西,从春耕到冬。

    我见过她藏在日记本里的照片,高高的个子,冲着镜头傻乐,她可以把那张照片看千百遍,还会向我述说他们是怎么在田间相遇,他是怎么给他吸出插秧时不小心惹上的蚂蟥的,她还说过,奶奶一定不会同意的,因为他家太穷。

    她一定很爱他,就像赵老师很爱我一样。

    将我的照片看了又看,如果不是这照片,怎么会惹出后面那么多的麻烦。

    “要找个门当户对的。”

    贺老大补了一句。

    我对着贺荣说:“姑姑,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喵~”

    “贺小猫乖,别乱叫哦,我们去祭祖啦。”

    她知道我的意思,却不想反抗家人的意思。

    那个年代里,是不兴自由恋爱的。

    “我们所里,有个小伙子,挺好的,人长得精神,家里条件也好。”贺家昌开始张罗了。

    “也不一定非要是城里人,我们农村人也不错的。”贺老大也想着提提意见,贺荣听到这,刚刚犹豫的眼睛又开始闪烁光芒了,我真喜欢她的眼睛,像是银河里最美的星星。

    但是贺明亮的一句话,顿时毁灭了所有的星辰。

    “你也不想着你小妹好,嫁个城里人,少吃多少苦,你可知道?”

    贺老大闷声不吭了,贺家昌便大声地说起来:“小妹,我明天去所里给你看看,安排安排时间,那个小伙子真不错。”

    贺荣没有正面回答,但是我知道,她同意了。

    我仰起头,看了看这一眼望不到头的田野,和几座孤零零的坟头,这样灰蒙蒙的年代了,到底埋葬了多少说不出口的爱情。